第 13 章 久安(1/1)
海天一色,皓月千里,周锦支着头向外望去,她不忍笑了笑,海之壮阔,就连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几分肆意。
“添茶。”
周锦的笑凝在脸上,不情愿的起身朝他走过去,跪坐在他旁边,拿起茶壶倒。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你若真是个侍女,这般行事,早被人拖出去打死了。”
她把茶递给顾承桑,而后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做你的侍女,还不如被打死。”
顾承桑听着抬手就要打她,小姑娘见势连滚带爬的就往外跑。
他把书拍在桌子上,呵斥道:“站着,回来!”
周锦驻足,嬉笑的转过身,“不是,我同您玩笑的,我不说了。”
“过来,坐好。”
周锦撇了撇嘴,应声坐了回去。
“我上次同张怀提你,你可还记得?”
“你说我是你的侍女。”
顾承桑点了点头,“回京后,你便是世子府的侍女,一言一行,皆有人看着,明白吗?”
“可上次雨夜刺杀,说明京都已然有人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这侍女的托辞他们能信吗?”
顾承桑抬头看着她,问:“我是何人?”
“北文世子。”
“我说的话,何人会质疑?”
“不敢。”
“所以我说你是谁,你就是谁。哪怕有人以严刑逼问你,你也不可露怯,你就是昭平。”
周锦点了点头,“我知道。”
昭平,昭尽天下不平事,她给自己取这样的名字,就是在时刻提醒着自己。
顾承桑命人走官道来吸引视线,继而他们走水路,一路也算安稳。
六日过后,商船稳稳的停在了京都码头,一行人不紧不慢的下了船。
“阿姐!”
周锦听见声音回头,便看见了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朝他们跑了过来,径直走向了杨千婉。
少年郎一身红衣,高高束起的长发随风飘起,脸上还带着稚气,一双眼眸干净透彻。
少年郎朝着他们看去,视线停落在周锦身上,发觉周锦也在看自己,随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连忙喊着:“姐姐好。”
周锦也忍不住跟着他笑起来,听见他说话后连连行了一礼,“小公子折煞奴婢了。”
杨千婉急忙拉回了他,“幼弟杨千松,让诸位见笑了。”
“杨姑娘客气,一路多谢姑娘照顾,既到了京都,便不再叨扰了,改日定以礼上门致谢。”
“既然如此,千婉在这便不多送了。”
顾承桑拱了拱手,转而走了,周锦亦跟在他身后。
常渡和她并排走,忍不住揶揄了她句:“从未见姑娘像今日这般对人笑过。”
“这般少年郎,任谁见了都心生欢喜。”
周锦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再次道:“也不是那种的喜欢,就是见到这般人,令我向往,如沐春风。”
顾承桑听着嗤笑了一声:“你倒是懂得不少,又是欢喜又是向往的,不如直接随他去好了。”
周锦连忙上前两步,正欲解释,却被他斥责了回去。
“站后面去。”
她老实的跟在后面,常渡却在她耳边小声说:“姑娘韶华之年,若说向往也是应该的。”
周锦连连附和,压低了声音:“是啊,难不成要我对着你们家殿下这样笑?岂不诡异?”
顾承桑猛的转身看着她,眼底压着火,指了指周锦,“你,晚上跪足两个时辰,跪不完不许吃饭!”
周锦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几步,苦笑了一声,“果然笑不出来。”
世子府邸很大,以中轴对称构成的庭院,亭台楼阁更是多如云,若不是常渡带着她走,她怕是早已迷路了。
“殿下一个人住在静苑,除了他的房间,其余的你挑个喜欢的住下就行。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找张伯就行。”
周锦应了应,选了一间离主屋最远的房间,“我就住这了。”
常渡笑了笑,“行,时候不早了,进去找殿下吧,不然晚上真没饭吃了。”
她叹了一口气,脚步沉重的往主屋走去,推开房门,只见顾承桑端坐在书案前,神色漠然。
周锦小步走到书案边,径直坐了下来,讪讪的笑着:“殿下。”
“别冲我笑,看着诡异,滚那边跪着去。”
她瞬间收回了笑容,起身跪在了下面。
“不服气?”
“哪敢。”
顾承桑放下书,低眸看她,“妄议主家,大不敬罪。”
“这里是在京都,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宜州郡守的嫡女吗?放下你的身段,端正好你自己的处境,听懂了吗?”
周锦抬头看她,眉眼间带了几分烦躁,“我没有放不下自己的身份,我就是想同人打个趣罢了,你若是不喜欢,那我以后不说了。”
“还有,我知道这是京都,我有分寸。”
顾承桑哑然,是啊,她只是同人玩笑几句罢了,他在生什么气?是真的怕她露出马脚,还是借此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你年方几何?”
“啊?”周锦顿了顿,答道:“十七。”
“你本该和杨千松一般无忧。”
“我向往他,不代表我便要成为他。若有机会,谁不愿做无忧的稚童?殿下难道不想吗?”
顾承桑怔然,他何曾不想?但却一刻也没有做过。
生于战乱,无人照拂,无人相依,只得以一身血肉拼出四方之地,以算数心计活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上,甚至闭上双眼便会害怕,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他从小过得就是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故而,他从不敢奢求什么。
“起来吧,是我对你苛刻了。”
他曾经行不由己,言不由衷,诸般苦楚不得论,而如今,也断然没有以言行束缚别人的道理。
“殿下,想喝酒吗?”
他慵懒的向后一靠,难得顺从了她,“想。”
小姑娘听到后弯唇一笑,双手摊在面前,“酒呢酒呢?”
“出去右侧第二个屋子,挑一壶你喜欢的。”
她拍了拍手的身,步伐轻快的跑了出去,转而又回来拿了盏灯,这才悠然的往外走。
她推开房门,看着满屋子的酒,神色诧然,大大小小,琳琅满目,这简直比宜州酒肆里的种类都多。
她止不住的兴奋,进去逛了一遭后,目光断然停留在“竹叶青”这三个大字上,随即抱了两瓶就往外走。
她关上房门,转身便看见顾承桑倚靠在柱子上,夜色照映着他的面庞,竟多了几分柔和。
“你倒是会挑。”
周锦递给他一壶,耸了耸肩,“临风竹叶满,湛月桂香浮。”
“这竹叶青得我一尝,方不负此盛名。”
他低眸笑了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一往直前,不计后果,不惧死亡,只求一句心安理得,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周锦吧。
“今晚,殿下带你赏个月。”
他说罢走上前去,揽过她的腰身,带着她踏上屋顶。
长月当空,皎洁无暇,二人齐坐月下,举酒畅饮,好不自在。
酒意正浓,周锦微红的双颊,抬眼看着他,“殿下,你小字是什么?”
他垂眼看向了她,发觉她已经醉了,随即笑了笑,自顾自的喝酒。
“顾承桑。”
她醉了酒,胆子便也大了起来,板着脸喊他名字。
“我问你话呢!”
顾承桑实在懒得和一个酒鬼计较,索性顺着她的话说:“什么?”
“你,小字,叫什么?”
“我没有小字。”
周锦皱了皱眉,似乎觉得他是在骗自己,“为什么?”
“未行冠礼,无人取字。”
她好像有点信了,仰着头问:“那我能给你取吗?”
“你凭什么?”
“不凭什么,就是想取。”
顾承桑失声笑了笑,“那你说来听听。”
“就叫久安吧,长长久久,一世安乐。”
她晃了晃他的胳膊,似作撒娇,“行吗?”
他沉默了片刻,“为什么想和我取字?”
“因为我觉得你是好人,所以我希望你能久安。”
“也,行吧。”
都说醉酒之人所言皆是真心,他姑且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