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慕容冲篇《当年明月(二)》(1/1)
慕容冲被送进了驶向苻坚后宫的宝马香车时,才发现自己的姐姐清河公主也在。
姐姐地相貌遗传自风华无双的可敦,且因着身份尊贵从小就锦衣玉食,不需要算计争夺来维持生计,所以气质更显清雅高贵。清河公主从小就是燕宫里一等一的美人,曾经求娶姐姐的人也是从前殿排到了宫门口。
没想到,慕容冲心下难过,也对苻坚更加怨恨,收了他还不够,还要强纳他的姐姐。
这时慕容冲似乎有些理解可敦了,原来位置巅峰真的可以这般为所欲为,甚至是强人所难,只要那人想,其他人便全是掌中之物,被随意亵玩。
清河公主也瞧见了慕容冲,连忙用衣袖擦干了泪水,亲亲热热地招呼慕容冲,“凤皇,你没事可太好了。“姐姐的眼眶还红红的,却仍然强打着精神安慰慕容冲,”姐姐在,凤凰不怕。“姐姐哼唱起鲜卑地歌谣,温温柔柔的歌声灌入慕容冲的耳内,终于让慕容冲烦躁不安的内心安定下来。
他枕着姐姐的膝盖,沉沉的进入梦乡。
苻坚倒是极宠爱他和姐姐,为他们二人修筑宫殿,种植花草。甚至为他们姐弟二人单独围了两块地作为主殿供二人居住,但是对于慕容冲来说,这仍然是屈辱,是一种上位者的赏玩。
无论苻坚再如何赏赐慕容冲华服珍宝,不过都是在妆点他的宠物,有何尊严可言?
特别是姐姐来后总是背着他偷偷哭泣,他却无可奈何,只能装作不知。
苻坚时常到他宫里休息,那时他就会温温柔柔的为苻坚斟茶或者是吹奏长笛。曾经为了能让可敦开心而日夜不休练习的技艺,如今都成了讨好敌人的手段。
慕容冲不是没有难过抗拒过,可是他无所可依,就算有时候在苻坚面前露出獠牙,生起气来都没有任何的威胁和攻击性,在苻坚眼里反而更加增添了趣味和兴致。
于是久而久之,慕容冲选择了沉默,选择了恭顺,他在静静的等待羽衣建丰,等待着可以与苻坚抗衡的那一天。毕竟忍耐和讨好这件事,是他记事时便有的本领。
入了秦宫后的日子也不算很糟糕,苻坚大概是看他年岁太小所以从来没有留宿过慕容冲的宫殿。本来慕容冲入宫后忧心忡忡地担忧害怕,但是时间一长发现苻坚对他只是当作一只逗趣的宠物,大部分的精力还是分到了姐姐清河公主那里。
慕容冲便暗暗地放下了心。
直到苻安阳闯入他的宫殿,这番平静才终于被打破。
那日他刚送走苻坚,正在闭目养神,就听到宫殿外吵吵闹闹,似乎是一个小姑娘在喊叫,说实话,慕容冲自入宫以后便闭门不出,也从来不与宫廷之人打交道,除了苻坚和姐姐,还有几个伺候的宫人,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新面孔了。
况且他自入宫后虽然接受了自己的处境,但仍然心中烦闷郁结之深,乍一听到这样欢快吵闹的声音,竟然还生出几分开怀来。
他闭着眼听着那活泼而充满生趣的声音,嘴角也情不自禁的勾了起来。
后来他总是能想起第一次见到苻安阳的那日,原来情浅至深,始于当日。
突然间,那吵闹声停了下来,慕容冲疑惑地睁开了眼,便看到宫门口那露出了一角嫩黄色的衣裙来,不知道他姑娘跟守门的奴仆说了些什么,总之那个小姑娘带着个奴仆大摇大摆地走近了他的宫殿。
慕容冲的视力向来好,于是他眯了眯眼就看清了来人。
那小姑娘着一身藕荷色的宫衫,下身系了一条鹅黄色的百褶裙。腰间缀满了玉环佩饰,随着她的行走摆动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
在抬眼往上看看,便见乌黑的头发被用珍珠发带系成了垂鬓的样式,像垂下来的小兔耳朵。她的皮肤很白,甚至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但是齐眉的刘海下闪烁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深宫的天真与可爱来,又给她平添了几分娇俏来。
慕容冲心下了然,原是苻坚最小的女儿,苻安阳。
这姑娘大概对他没什么印象,慕容冲却是对她印象颇深。
因为初次进宫时,他便瞧见过她。那时她好像就在宫道上带着她的侍女玩着一个花球,她很爱笑,银铃般的笑声传进了轿子中,落到了慕容冲的耳朵里,于是慕容冲就对她起了好奇的心思。
因为她实在是太活泼了,简直就不像是一个公主。
慕容冲无论是从前在燕宫还是如今的秦宫,都没有见过这样明媚开朗的姑娘,她身上仿佛有一种很神奇的力量,走到哪里都能让人感到心情愉悦。
那小姑娘一蹦一跳的走近了,走到他的面前,她抬眼与他对视的瞬间,甚至愣了一下。
慕容冲知道这小姑娘一定是被他的姿色迷惑,毕竟他的这张脸是从小就被夸到大的,不知道从前迷晕过多少女人,甚至还迷倒了苻安阳的父皇。
但是慕容冲从没有在意过,因为对他来说,容貌简直就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但不知为何,看到苻安阳的这副反应,他没由来的就心情大好。
“不知公主殿下驾到,奴有失远迎,还望公主恕罪。“
慕容冲心情极好,便主动开口。若是其他人,他定然不会搭理,但这小姑娘左顾右盼地让他想起了以前草原上的鼠兔,也是一样的狡黠活泼。
大概是听到他直呼公主殿下,苻安阳愣了一下,然后她又有些得意的点了点头,还给自己悄悄地竖起了大拇指。
苻安阳以为她做的什么,实际上全部都被慕容冲看在眼里。
实在是有意思的很。
他等待着苻安阳开口,想知道她是来展示尊贵的身份还是来刁难他,无论如何,慕容冲都可以很从容的照单全收。
但她只是冲着他咧着嘴笑,语气轻佻的夸他美人。
慕容冲一下子有些没绷住,毕竟苻安阳才八九岁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个惹人垂爱的小丫头。
没想到如此放肆莽撞。
甚至不像个姑娘家,不过这样慕容冲倒有些开心,他心里还是有些害怕苻安阳身上有那股子深宫中的老成腐朽气,慕容冲见惯了这样的人,乍一见苻安阳这样活宝似地角色倒也是眼前一亮。
不过他还是绷紧了脸,毕竟苻安阳都这般调戏他了,若他不摆出一些颜色来,让这小丫头觉得他好欺负了去。
那小姑娘倒是也没怕,反而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也没向慕容冲请示。
不过慕容冲转念一想,似乎苻安阳的地位要比他尊贵,论起来她是嫡公主,他只是个没有名分的质子罢了。
想到这里,慕容冲的心情又不爽了起来,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不再理会苻安阳,自顾自地吃起了桌案上的葡萄。
但没想到这个苻安阳顽劣至此,竟然就当众下他的脸面。
慕容冲十二年的人生中,头一次遇到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虽然被苻安阳一个小姑娘这般戏弄,但心中却久违的感受到了生命实感。
好似他不用去循规蹈矩做一个贵族王孙,也不用做一个谄媚讨好的娈童,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直到苻安阳走时,慕容冲才恍然太阳都已经落山。
大概是苻安阳在他面前逗趣耍宝,让他也忘记了时间的变化吧。
如果能常常见到苻安阳似乎是件很不错的事情。
等他反应过来这有些冒失,慕容冲已经跟苻坚请至完了。
不过苻坚倒是没有察觉什么,倒是还觉得他愿意主动接触宫中之人是对苻坚自己的一种接受臣服,乐呵呵地同意了就把苻安阳请了过来。
苻安阳来的时候大概是以为要被训斥,从走进内殿就一副做贼心虚的慌张模样,有点像偷了油的小老鼠。
慕容冲只是用余光看了看,表面上还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苻坚说明了要求苻安阳与他相伴的旨意以后,苻安阳似乎很是惊诧,她很明显的愣了一下,眼睛转了转,一副暗中思索的样子,慕容冲被她这个行为逗笑,唇边也不绝染了笑意,抬眼却见苻安阳正气呼呼地瞪着他,慕容冲连忙移开了视线装作喝茶。
苻安阳很是听话,自从有了苻坚的旨意便是日日都要登门拜访。
不过她也的的确确顽劣的不像话,天天在他宫里咋咋呼呼的,偷油耍滑是样样不落,慕容冲气定神闲的看着她闹腾,心中却慕然生出一股子趣味来。
但是他面上确实不显得,而且他这个人自小便会隐藏心思,越是喜爱,便越是表现得不在意。
因为从前若被可敦发现了他对某样事物产生了喜爱之情,那么不出几日一定会被可敦扔掉或者是处理干净。毕竟可敦总是告诉他,君王就是要不显喜怒的。
如今虽然当不成君王,这番作为却仍然被沿袭了下来。
苻安阳开朗向上,她自以为自己在捉弄慕容冲,实际上她做的那些事情在慕容冲眼里简直就是小孩子耍脾气,她偶尔还会让他在苻坚面前出糗,慕容冲也是丝毫不在意,毕竟如果阴差阳错使苻坚对他厌烦倒还是好事一桩。
不过大概是他的情绪冷漠,苻安阳便真以为自己的捉弄对他起了效果,更加乐此不疲。
慕容冲对此还是感到开心的,甚至那天苻安阳来得晚了,他都要觉得无聊而烦躁。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了几个月,直到苻坚招他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