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朱门酒肉臭（1/1）

饥饿！

人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是没有理智的，能做出任何疯狂的举动。

哪怕只是为了半块鸡蛋饼，就能和人拼的头破血流。

难民们一双双眼睛中，冒着幽幽的绿光，那神情就像黑夜中看到猎物的饿狼。

“阿姆——”

小姑娘二丫一声尖叫，将半块鸡蛋饼紧紧地护在胸前，吓得一头钻进了母亲的怀中。

小妇人牢牢地抱住二丫，如同母鸡护雏般，眼神惊恐地望着围拢而来的难民。

“香，好香——”

“鸡蛋饼，好香啊！是鸡蛋饼的香味——”

“夺过来，抢过来，我要饿死了——”

“......”

饿得眼冒绿光的难民们，早已经没有了是非观念。

淳朴善良、礼义廉耻、仁慈怜悯，这些已经成了奢侈的词汇。

人群！

饥饿的人群如同贪婪的潮水一般，即将淹没二丫母女二人。

为了抢夺那半块鸡蛋饼，他们恨不得将二丫母女二人撕成碎片。

“人性沦丧，什么世道！”

夜晓春一声痛斥，心头忽然生出一股寒意。

他痛斥的是挣扎求活、已经陷入疯狂中的难民，痛斥的是这个吃人的世道，痛斥的是无所作为的官府。

温暖的人间，顷刻间，就要变成残酷的地狱。

千钧一发之刻。

一道青光如同闪电般掠过。

饿狼般扑来的难民们，只觉眼前青光一闪，已经不见了二丫母女二人的身影。

城门内。

夜晓春放下了惊魂未定的母女二人。

“这位大嫂，日后何处安身？”

夜晓春这话说得文绉绉的，因为他刚才听着小妇人的言语，明显不是寻常的乡野村妇。

小妇人望着面容俊朗的夜晓春，一时间惊魂未定。

方才性命攸关的时刻，她忽然腾云驾雾般凌空掠起，只闻耳畔风声呼啸。

待惊魂未定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和二丫，已经置身在城门之内。

她顿时明白，眼前的这个青衫男子，乃是异人，甚至有可能是仙人。

她回话的口气愈发尊敬了。

“小女子和二丫，谢过先生救命之恩。”

“小女子的兄长，在这城中开着一处酒肆，正要去投奔兄长……”

夜晓春听闻二丫母女二人有亲友可投，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他和小妇人又简单地聊了几句，略略了解了石城当下的情势。

连年大旱。

石城县饥民遍地，各处山村、小镇，一片片的天地荒芜着。

饥饿，席卷着整个石城县，夺走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并非所有的富庶大户，都像夜晓春和狐九仙调教的黄家一般，打开大门收拢饥民垦荒。

很多土豪劣绅，兼并了人家的土地，随便给些粮食就打发了。

至于，这些人的死活，他们根本漠不关心。

在乡野间，实在没有活路的难民们，想要进城寻一条活路。

石城的县令大人却命人关闭了城门。

美其名曰：“维靖城中治安，不放一个暴民入城。”

石城大旱。

旱情已经报到了州府、朝廷。

最新一批的赈灾粮食昨日已经发到了石城，却不知被囤积在何处。

小妇人的夫君，原本是郊外一个教书的秀才。

他省下口粮给二丫母女果腹，自己却被活活饿死。

夜晓春拜别了小妇人母女二人，他在石城街头徜徉着。

“人间，这是人间？还是地狱？”

侥幸冲进城内的难民们，一个个脏得看不出了眉眼，有气无力地端着破碗，挨家挨户地乞讨着。

有善心的人家，偶尔送出半碗稀粥或一小块窝窝头。

更有凶横的人家，放出看家犬呲着锋利的獠牙，追着难民们一路惊慌逃窜。

有的难民，饿得逃都没有了力气。

他们被凶猛的恶犬扑在身下，顷刻间，被咬得满头满脸的血迹。

“嗷呜——”

一只生得满身青黄杂毛的恶犬，凶恶地嚎叫着，忽地向夜晓春冲来。

哐！

夜晓春一脚飞出，将那恶犬踢得顿时断了气。

“狗肉，有狗肉......”

“狗肉，快来抢狗肉吃啊！”

“抢，晚了就没有了！”

一群饥饿的难民，嗷嗷地怪叫着冲向那断了气的恶狗。

狗咬人，人吃狗。

活着的是恶狗，死了的是狗肉。

夜晓春不忍见这凶残的一幕，他缓缓地踱着步子，不时地问上一句路，向着县衙的方向一步步靠近。

石城县衙后堂。

县令王参眯缝着双眼，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紫砂壶，惬意地吸溜着温热香甜的茶水。

他不时地，从身旁的茶几果盘中，捏起一块精美的点心，放在口中细细地咀嚼着。

“朝廷的赈济粮，要用在刀刃上！”

“贾主簿，一应烦劳细务，本县被托付你了！”

县令王参捋着三缕黑须，扫视着县衙的各位同僚，淡淡地说了两句。

话音刚落，他便再次眯起了双眼。

贾主簿闻言，连忙起身向着县令拱了拱手。

“遵命！”

“嘿嘿，县尊安心便是！”

这贾主簿姓贾，名镇，自淮源，在这石城县任职主簿已有三十余载。

贾主簿虽然当着县令做出了一副恭敬的姿态，但是他回话里的意味，却隐含着深深的轻蔑。

“嗯，主簿辛苦了！”

县令王参哼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贾主簿等一干同僚退下。

他捏起了一块糯米桂花糕，放在口中咀嚼着。

“噗——”

他突然喷出了满口点心渣滓，向着贾主簿等人离开的方向，不屑地骂了一句。

“衣冠禽兽，玷污圣人门楣！”

两年前。

石城大旱刚现苗头，也是县令王参走马上任之时。

王参满腹豪情壮志，试图发动全县的百姓抗旱，为自己这个父母官的履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政绩。

刚来石城县没多久，他便被当头一盆冷水泼下。

他这位县令的命令，在县衙中如同一纸空文。

这石城县，真正当家做主的乃是主簿大人，他这个县令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县令王参不甘心。

身为七品县令，却被九品的主簿架空，这让他着实不能接受。

那日。

县令王参，当着主簿、县丞、县尉、典史等一干同僚的面，发了飚。

一通疾风暴雨。

他唾沫星子喷了主簿贾镇满头满脸。

县令王参却没料到，这次发表，差点惹来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