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目睹(1/1)
“副将军!我们还要追吗!”卢矜面色凝重,却毫无惧意。齐溦靠着【句芒意】带人紧紧追着不时跳跃的兽妖群,如今已经进了十万连峰深处,除了回程报信的两人,也只剩齐溦、卢矜和两个小将了。
再跟着,很可能就出不来了。
“溦姐,我们继续!大不了死得其所,再过十八年又是一条好汉!”一个小将抹了把脸,狠狠地说。
“不是我们,是我。”齐溦摇摇头,“阿矜,带他们回去。珀玳营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好在磐龙营和银虎营的路数已经提前探到了。你们从澎山绕路,走不归关全力赶去焱雀营,有八成机会能提前报信。”
“你为什么不走!”卢矜没有动作,定定得看着齐溦。
“这样恐怖的空间术从未见过,我要去探个明白,我们绝不能对兽妖这种杀手锏一无所知。”齐溦面不改色,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跟你一起去。”
“你的【馥嗅】范围太小,现下作用不大。”
“只有你一个人绝不可能活着出来,届时探到了又有什么用?”卢矜根本不等齐溦拒绝,转头对另外两个小将说,“你们俩按着副将军说的路数,全力赶回去!”
齐溦终究没有说什么,看着两个小将远去,叹了口气:“走吧,阿矜。”
两人一路跟着,终于在兽妖下一次跳跃之前追上他们。
远处是被兽妖临时铲平的一块空地,地上全是断桩,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几十上百米的巨木。
数以千计、各式各样的人形兽妖呈圆形紧紧聚在一起,四方各站了一位通体苍白的兽妖。
两人当即意识到,空间术恐怕与此有关,快速靠拢过去,却突然见到银色光芒冲天升起,把密密麻麻的兽妖尽数吞没。
银光散去,一大片兽妖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此时已经有数十个兽妖发现了两人的窥视,咆哮着冲过来。
“是绕星翁。十万连峰的隐世兽妖,记载上看绕星翁平均能携带百余个生命进行跳跃,夜晚甚至可有添到五百之数。可是如今看远不止于此,他们多次跳跃也应该是因为以牺牲距离为代价,增加了携带数目。”齐溦眼里迸发出苍翠的绿光,周身植物疯狂生长,“阿矜,把这个消息带回去,我拦不了太久。”
“我……”卢矜眼睛发酸。
“回去吧。”齐溦虔力全开,很快在面前架起植物编织而起的高墙,“告诉将军,她的酒我托给银虎将军了。”
“以后再也没人管她喝酒了。”
十二月首旬九日,后续灰书入宫。
钱如兰的大哥永远地留在十万连峰,收到消息后她反而不再流泪,只是眼神有些空洞。
“如兰,难受就哭出来吧。”宫秦心里深感痛惜,但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生离死别之痛,此时此刻又有什么话有用呢?
“姐姐。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钱如兰不再是往常活泼的语气,平静的说,“我们钱家祖上都是谷民,一百年前我的辰方因为【瘟羊灾厄】而灭亡,祖爷爷从富家少爷变成了流民,吃了很多苦才辗转到端朝活下来。他拼了命地练武,渴求成为武民报仇。”
“练武就能启脉?”宫秦不懂这个。
“不能,炼体和引虔根本没有太大关联,可祖爷爷运气好,他成功启脉了,虽然没有武法,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参了军。直到四十多岁受伤致残,才退出战场成家。”钱如兰说着自家的故事,“我祖奶奶,奶奶进了宫,我爷爷、我爹、我娘,都是去了十万连峰没能再回来的普通武民。如今我哥也去那里陪他们了。”
宫秦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开朗的小姑娘竟然是这样的身世:“他们都是端朝的英雄。”
“哥哥常劝我出宫,我是不会走的。我绝不会给钱家丢人!”钱如兰目光灼灼。
“如兰,世子今日就会去炵鸾号营协助战后事宜,我想和她一起去。”
宫秦的意思还算明显,战后事宜也包括认领战亡的将士,如果钱如兰想要去,可以带她一起,把他哥哥带回来。
“姐姐,能被敛了全尸的,在十万连峰是少数。哥哥说过,如果有一天他也没了,就算不能回辰方故土,也要睡在连峰外看着人族一个个人砍下兽妖的头。”钱如兰摇摇头,“宫里我也走不开,我就不去了。”
宫秦闻言没有再多劝。
放午,彦夙回到碧水宫,带她一起去了八方殿,三足羽鹤背上的寒风刮得宫秦脸颊生痛。
“夙夙,端皇宫的宫人,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宫秦拉高衣领捂着脸,一边问彦夙。
“端皇宫号称无垢之地,是世界上最不可能被渗透的地方。就连你在里面随意走动,我也不用担心你的安全。很大一个原因就算因为端宫的宫人选拔极其严苛。”彦夙还准备说,羽鹤翩翩落地。
宫秦翻身下来,看着炵鸾号营大武场的景象,只觉得浑身鲜血凝固,四肢发软,再也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十二月首旬九日,炵鸾号营。
烈将遗骨两千余数列于号营大武场。
整整齐齐排列着的遗骸被白色麻布盖着,有的已经被血浸染,变成暗红色;有点似乎盖着的烈将格外单薄,让人不敢想象底下的惨状。
已经有动作快的家属进了号营认领遗骨。
宫秦看到年迈晕厥,被人扶起的婆婆;怀里抱着婴儿声嘶力竭,身边站着懵懂幼童的妇女;默默垂泪,在遗骨面前一动不动的汉子……
在此起彼伏的绝望即将完全淹没宫秦时,天上飘起了极小的雪,落地即化,如若不仔细看却是连雪花也发现不了。
宫秦抬头看向天空,其实并不昏暗,周围的声音好似都被雪花落在脸颊上的刺痛掩盖,变得遥远而模糊起来。
这是她降临以后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冰冽刺骨。
雪花终于还是变大了,褐色的麻布被重新染白,底下单薄的身躯被雪花层层叠叠地裹起。
一切好似无暇,连大武场边上竖着的兵器也不锋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