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野狗少年的天空(1/1)
金凌大喇喇地离开了她们的视线,宋嘉琳正准备再次麻烦周警官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宋警官,我……我孩子不见了。”
竟然是伍叶的声音。
“什么意思?”
“我的孩子不见了,我不敢找其他人,你是警察,你会帮我的吧?”伍叶的声音在发抖。
“我告诉你们,我都告诉你们。”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宋嘉琳开了免提。
“陆音,是我和严辰的孩子。”
电话那头的伍叶随即痛哭流泪起来。
二十六年前。
或者更久远一点。
已经是午饭时间了,家家户户传出炒菜的香气,母亲在唤在外贪玩的孩子回家吃饭,父亲提着外面买的下酒菜,笑意盈盈地走进门。
只是这一切与严辰无关。
他被拴在家里的铁门上,像一条看门狗,只要有人路过听见动静,都会立刻爬起来,看看是不是爸爸妈妈回来了。
一百次路过就有一百次的失望。
严辰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铁链,不长,足够他从沙发走到门边,除此以外还挂着一把钥匙,爸妈出门时,为了不让他乱跑,就会把他锁在家里。
有时候人在外面,父母都不在,严辰就会自己用脖子挂着的钥匙开门回家。
他看见别人家的狗也是这样被拴着,有时候穿得破破烂烂地站在街头与那些被拴住的狗们对视时,他觉得他们眼神里透露出来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实在饿得极了,严辰就去翻饭桌上的剩菜,可惜连菜叶子都没几片,全是残羹冷炙。
也顾不得许多,泡上点开水,就着白饭,一顿就凑合过去了。
下午在沙发上睡了会儿,醒过来时,太阳直直地照在家里的泥地上,屋子里一片死寂。
严辰望着地板上的阳光,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夕阳西下,天彻底黑下来,这个家也没有第二个人出现过。
夜深了,一点剩饭都没有了,严辰饿得前胸贴后背,在沙发上躺着。屋里没有开灯,他盯着漆黑的屋顶发呆,别人家的灯光不小心透进屋子里,但也无济于事,无法点亮一整个黑暗的世界。
后半夜,等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后,严家开始热闹起来。
十一点,父亲喝完酒,摇摇晃晃地回来,不管带没带钥匙,都会甩拳头砸门;进屋后,如果严辰躲闪得不及时,那身上就会结结实实地矮一脚:“老子供你吃供你穿……”
之后的话因为父亲醉酒后嘴不利索,严辰没听清楚,也因为年纪小,听不懂,只知道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直到十二点母亲回来。
如果当天她赢钱了,那么会第一时间将自己身上的锁链打开,放自己短暂的自由;如果当天她输钱了,那就意味着严辰要在沙发上睡一晚上了。
今天母亲的心情看起来不错,走进屋时还在数钞票。父亲醉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呼噜声震耳欲聋。严辰蹲坐在沙发旁,母亲走近他,揉了揉他的头发,凑近闻了闻,嫌弃道:“都馊了。”
更加嫌弃的眼神落在父亲身上,“他怎么还没喝死?”
“妈。”严辰发出孱弱的声音,“我饿了。我还没吃晚饭。”
母亲的好心情顺便变了脸色,她从包里掏出精致小巧的钥匙打开严辰身上的锁链:“自己去煮碗面条。”
五岁,或者六岁的严辰如获大赦,光脚踩在地板上,朝厨房奔去。
他站在小板凳上,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没敢加香油,只放了一点点酱油和醋。
一碗热汤热面下肚,严辰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瞧你那个饿死鬼样。”母亲坐在一旁嗑瓜子,家里的电视机坏了三个月了,没人来修。
“赶紧滚去睡。”
严辰回到自己的房间,准确地说是放了一张小床的杂物间,幸福地躺下了。
那个时候的他觉得,每天只要能够吃饱饭,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七岁时,村主任提着用矿泉水瓶装的二两自酿酒上门说,严辰该上小学了。
父亲砸烂了家里为数不多的几只碗,“学费几个钱?”
“这么多。”村主任比了个四,又变成三。
“不上。”父亲斩钉截铁。
“不上不行,国家规定的义务教育。”村主任说。
“义务教育你给我出钱啊?我没钱。”父亲扭开矿泉水瓶盖,往搪瓷碗里咕噜咕噜倒了大半碗酒:“有这个钱我不如拿来喝酒。”
“可以替你家申请一点补助和助学金。”村主任也给自己倒了一碗,举碗敬父亲。
“那还差不多。”父亲讨了笑,终于松口。
就这样,在村里支持下,严辰上了小学,终于不用被关在家里。
可是开学第一天,他就傻了。
他一个字都不认得,包括数字。同班同学已经可以从1写到100。更要命地是,他发现,别的小朋友都有鞋子穿,有书包背,他常年被关在家里,没穿过鞋子,衣服也只有几套,更别说书包。
年轻的班主任把书发给他,问他书包呢。
“没有。”
“是忘了带还是没有?”
“没有。”
小学开学的第一天,没背书包,没穿鞋子的严辰成了学校的焦点。放学后班主任家访,严辰用自己脖子上的钥匙开了门,家里除了阳光直射地板,一点活人气息都没有。
“你爸妈呢?”
“不知道。”
其实他知道,一个在喝酒,一个在打麻将。
但他不想告诉班主任。
班主任在家里找了一圈,确实没有书包。
“你要让你父母给你买个书包,知道吗?不然你用什么装书来上学?”
严辰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尿素口袋。
“那个可以吗?”
“装肥料的口袋?亏你想得出。”
“这个呢?”严辰去厨房取了一个买菜的蓝色塑料袋。
班主任看着蓝色塑料袋和严辰诚恳的眼神,意识到了这个孩子的不一样。
她一直陪着严辰坐到夜里11点,终于等到父亲酒气熏天地回来。
醉醺醺的父亲看见家里坐着个女的,顿时很激动地上来要亲亲抱抱,吓得班主任差点哭了,当场就跑掉了。
“那女的谁?”父亲问。
“老师。”严辰答。
“哦。”父亲靠在沙发上又睡着了,鼾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