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野狗少年的天空 2(1/1)
“老师说要买书包。”严辰对父亲说道,他的声音很小,尽管他知道父亲不会听,还是害怕得不敢大声讲话。
因为那天村主任走后,父亲迁怒于他,一脚踢在他胸口,痛了半个月才好一点。
“要你读书,读死书!”
他不敢惹怒父亲。
十二点不到,母亲回来了。她看上去很生气,上来就是两耳光,非常响亮,就像村里死人了敲的第一声锣。
“你把什么人往家里带了?”
“老师。”
“没用的东西,读个狗屁书,你爹妈都是文盲,你还读书。再往家里带打死你,还买书包,我看你真是皮子紧了。”
那天晚上,严家久违地爆发出小孩的哭喊声。
严辰挨过无数次的打,但大多数时候都不吭声,更不哭,唯有这次,他哭得很伤心。
小学一年级中期考试结束时,严辰已经在学校里混熟了。不时在小卖部里“顺”点东西,和同样学习不好的同学在操场上打闹,偶尔也会因为欺负人请家长被带回家打得半死,但总体来说,他已经习惯了校园的生活。
校园给了他一种可以掌控的感觉。
中途班主任也语重心长地跟他谈过很多次,告诉他寒门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而不是所谓的混社会。
不过再也没去家访过。
他没听进去。
他知道自己脚下并没有路,如果真的要前行,就必须靠自己的脚踩出来。
三年级时,严辰已经是学校里远近闻名的霸王。
上到六年级下到一年级,没有他吃不开的。
他讲义气,干活利索,脑子灵光,除了学习不行,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就算是集卡片,都能抽到最稀有的跟人换钱。
在学校里时,跟人楼上楼下追逐玩闹;放学后,和一群小伙伴从这个山头奔到那个山头,掏鸟窝,打鸟,偷菜,烧烤,做玩具枪,在芦苇荡里踩水,捞螃蟹,捉泥鳅,他把自己的校园生活延展部分过得十分精彩。
六年级时,严辰成了学校的头头,违反校规的事情干了不少,但他一直把握着度,没有被学校开除。
四年级时,父母离婚了。父亲和他一起被赶出了家门,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除了一个偷来的书包以外,一无所有地站在大街上,望着远处的芦苇荡发呆。不时有汽车路过,觉得他碍眼,疯狂地按喇叭,他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在路中间撒了几颗图钉——那是前几天汽修厂的老板谢哥给他的。
“帮我点小忙,你也挣点零花钱,何乐而不为呢?”
从那段时间开始,村里一直有路过汽车轮胎被戳破的消息,村东口的汽修厂因此生意火爆。严辰就借住在汽修厂的仓库里,偶尔帮着洗洗车,挣一顿饭钱。
四年级升五年级的那个暑假,他听说母亲再婚了,还生了个弟弟。母亲逢人就抱着弟弟炫耀,说弟弟长得多么像她现在的老公,将来一定是有福之人。
有段时间村里的黄沙重,时常是沙尘天,母亲出来遛娃时,推着最时兴的婴儿车,将孩子捂得严严实实的,生怕遭了一点沙尘。
严辰穿着偷来的回力鞋,大脚拇指处破了一个洞,沙子钻进他的脚丫里,只觉得怪痒的。
他和母亲在村里的小超市相遇,母亲手里提着奶粉和玩具,正耐心地哄着婴儿车里的小孩。
严辰别过头去,假装没有看见这一切。
只是脚丫里的沙子更痒了些。
从此以后严辰彻底过上了流浪的生活,吃了上顿没下顿,偶尔去汽修厂睡一晚,但也不是长久之计,就流浪在大街上。村主任知道这种情况后,找过他父亲,也找过他母亲。
父亲杳无踪迹,母亲再婚生子不愿搭理他,因此严辰仍旧过着流浪的生活。除他以外,还有不少跟他一样在街上流浪的半大小子,因为经常不干好事,被村里的人叫做“野狗”。
十二岁的严辰身高已经超过一米七,外表看上去除了身板有些瘦弱稚嫩外,跟成年人并无太大的区别。他也时常自称“野狗”,作为“野狗”少年的老大,他屁股后面常年跟着一群小屁孩,靠偷摸拐骗为生,派出所去过几次,因为未成年,也没给太多的处罚,很快就出去了,继续偷摸拐骗。
金凌就是其中一个。
严辰是在路边“捡到”金凌的。
当时他为了讨口饭吃,去车辆必经之地撒图钉时,看见一个没穿鞋的小孩站在路边哭,在旁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好奇走上前去问小孩哭的原因。
小孩比严辰矮了半个头,脸上有伤,留着光头,身上穿着一件破了个大洞的脏T恤,书包耷拉在肩膀上,跟它的主人一样可怜兮兮。
“你哭什么呢?”严辰走上前去问道。
“我爸妈不要我了。”小孩的情绪像蛰伏已久的火山,经由严辰的一句话就彻底引爆,哇哇大哭起来。
他的哭声引得严辰一阵嘲笑,“爸妈不要你了有什么好哭的。这个世界上没爸妈要的人多了去了。最不值得哭的事情就是爸妈不要你了,比被狗咬了一口还不值得。”
严辰惊世骇俗的言论成功地让金凌停止了哭泣,他在一片泪眼朦胧中抬起头:“哥哥你的爸爸妈妈也不要你了吗?”
“我的爸妈都死了。”
“至少在我心里已经死了。”严辰说。
随即金凌跟在严辰屁股后面去吃了一大碗牛肉面。金凌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碗的牛肉面,里面的牛肉块几乎冒出了碗的边缘。
他以为自己像童话书里一样遇到了微服出巡的王子,没想到吃完面后,王子和他一样穷困潦倒,无家可归。
晚上,严辰领着金凌睡在了汽修厂的仓库里。老板谢哥对于严辰的行为很是不满,严辰主动提出第二天带着金凌去路边撒图钉:“保证给你带来好生意,多个人多双手帮忙,再说了他是个小屁孩,司机都不会怀疑。”
事实上严辰说的没错,第二天被图钉扎破轮胎的汽车比往日翻了倍,谢哥的堂口爆胎的车辆络绎不绝,晚上吃饭时严辰和金凌一人领到了一个鸡腿。
严辰啃了一口鸡腿,嘴四周都是油,他骄傲地抬起头对金凌说:“你爸妈不要你了,是不是吃得更好了?”
金凌点点头,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
金凌和严辰不是老乡,严辰知道金凌是从邻近的乡镇跑过来的,三五不时还得回去上学。
“你这样还上啥学啊,还不如过来跟我一起混。”
金凌说他的美术老师对他特别好,所以一周两节的美术课一定要回去上。
“这么喜欢画画?”严辰问。
“嗯。”金凌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