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同道中人（1/1）
9月，扶遗靠着窗子。
她免试进了重点中学，准确来说，是不需要复试。
刚出大山的人对于这些流程没有一点概念，考完试她依旧每天看书。
夏季夜空肉眼可见银河，她沉迷了好一段时间，还去找大伯借了望远镜，想再仔细点看看祖冲之山。
老师打电话给周云时，扶遗还在数星星。
“小镇第五，还是厉害的噢。”
她蹦蹦跳跳地还了望远镜。
“咋啦，这么开心。”
“我考上咯，哈哈哈。”
县城，车子缓缓掠过老旧的青石板，过年挂在梧桐树上的红灯笼还没取下。
小城逼仄，手不必动作，就有宽大的叶子长进车窗里。
扶遗靠着窗子，哥哥初一时被校内一群学生唬走了生活费，甚至还要候着他们吃完大餐，再去付钱。
她只是听说，眼睛就红了。
完全想象不到哥哥有多难过，多屈辱。她甚至希望自己是个武夫，好去狠狠打那几个二流子一顿。
还好爸爸察觉不对后报了警，也干脆就在桥边租了一套小房子，河对岸不远就是学校。
但父母还是在老家，两兄妹的一日三餐在食堂解决。
小城依河而建，湿热的空气黏在皮肤上，令人心烦意乱。
扶遗很喜欢这样的天气，越能感觉自身存在的时候，她越沉稳。
第一天的晚自习，风扇嗡嗡嗡作响，影子一圈圈投在书桌上。
大家都是各个乡镇来的孩子，差距或许没有那么大才是。
怕什么？真差一点大不了再努力些。扶遗想着想着就笑了，不经意往右侧看了一眼。
越过好几个人，一张白净的脸明目张胆地歪着，整个人都快要倒在桌子上了，
视线就这样直直撞进她的眼里。
扶遗不觉有他，心里愣愣冒出一句真好看，一时也忘了移开视线。
他不避讳，还是歪头看着扶遗，直到巡视的老师拍拍他的背。
扶遗警铃大作，忙低下头看书。
日子倒也好过，大家还不太熟悉，礼貌且客气。扶遗的生活也无非三点一线，食堂，教室，出租屋。
月考过后，扶遗换了一个男同桌，嘴碎得很。
一会要问问扶遗的家庭情况，一会要说她的头发像马尾巴一样长。
扶遗端坐着不理他，又或者故作恶态，想要他闭嘴。
前后桌都是一个组的，就有人帮腔。
“你别惹组长，我还要抄作业呢。”后桌的王瑾拍了拍他。
小姑娘生得极好看，高鼻梁圆眼睛，脸上挂着嘟嘟的婴儿肥，又带点仙气。
扶遗时常觉得，要是长得和她很像就好了。
青春期的小孩交友甚快，她也有了几个小伙伴。下了晚自习就和几个朋友嘻嘻哈哈，在桥上靠着栏杆吹吹风，看看河草，或者买个冰激淋舔舔再回去。
“听说语文老师的孩子刚上小学，长得超可爱。”
“地理老师好像也结婚了，好可惜。不过讲真，生物老师身材最好。”
“你咋看出来的？”
“上星期我去广场玩，看见她穿裙子了，还有高跟鞋，巨有气质。”
“隔壁班老师才好看呢，皮肤白眼睛大大的。”
“没事就盯着人家老师看，色不色啊。”
“女生这叫互相欣赏，你懂什么啊。”
“是是是，要我说没你好看，你最好看，校花。”
邦邦邦！拳头锤在身上的声音。
“夸你还不行啦！”
“哈哈哈哈哈。”扶遗大笑。
“哇，扶遗，怪不得你学习好，背那么多书回家学得完吗？”路过的同学朝扶遗的书包指了指。
“哈哈哈哈。”明媚的少女笑得更大声。
“能看完的，一晚上一本。”
其实她回家根本不看书，只是觉得背上沉甸甸地很安心，提醒自己，背负着什么。
那同学一脸见鬼的表情，跑了。
时间过得很快，这个小城的冬天不下雪，河里有白鹭飞来过冬。
每天早晨6点，有一个白发爷爷要过桥去送米线，扶遗在阳台一边刷牙，一边看他。
昏黄的灯下，他瞪着三轮车伴着河风，咯吱咯吱地走了。
如此勤劳，他几点起床的呢，三点？四点？
拾掇好下楼，星星还挂在将军山旁边。
“嬢嬢，一碗红烧米线。”这是扶遗的城里早餐。
“好咧，你自己找个座位哈。”米线店老板热情招呼着。
她低着头，乖顺安静。
明天去新华书店看看有没有打折的练习册，对了，还剩多少生活费来着？
“我坐你旁边可以不？”
扶遗一看，是那个男生，长高了不少。
“你坐你坐。”
扶遗收回思绪，默默吃着老板刚端来的米线。
又忍不住抬眼观察他。
咦？他先把汤喝完诶？！这样更好吃？
男孩子察觉到了扶遗小心翼翼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大口吃米线，耳根微微有些泛红。
“我先走啦，你慢慢吃。”小男孩跑得飞快。
“啊，好。”扶遗也抓紧了时间。
月考后排座，坐在她前排的人就换成了那个男生，陈舜尧。
课下时不时转过头问她问题，“老师说这句话用的修辞是什么来着？”
“顶针，反复的修辞是…”
扶遗耐心很好，倒是一点也没察觉，他问的问题太简单，躯体偏向太直白。
开窍还早呢。
某晚，扶遗看着最爱的纪录频道出神，真想去旅游。
她嗤笑一声，自己魔怔了，旅游怕是得等到毕业工作。
恰巧手机进来一条短信。
“你在学习吗，我是陈舜尧。”
“在学习，你也好好学习。”扶遗施施然回了讯息。
“好的。”那边立马回。
她赞许地点头。
想了想，又拿起手机，“你从哪里得到我的号码的？”
“我找班长要的。”
“噢噢，好的。”
“我也觉得要好好学习，上次数学考差了，老师还叫我去办公室门口做俯卧撑。”陈舜尧找了个话题。
“他对你还挺好的，我考差了只说我几句。”
“哪能体罚女孩子呀。”
“可女孩子更得好好学习，不然以后可难了。我妈妈当年稳当第一，外公却只愿意供小舅舅，因此勒令我妈退了学。可惜小舅舅成绩不好，二年级便跟不上，也退学了。”
扶遗发完信息，叹了口气，父母这几天又在吵架了。
“我家倒是出了我爸一个读书人，当时太穷了，他的生活费只够平时买点咸菜白饭，周六周日就一直在床上躺着，饿了就喝水。”
“！打心眼里佩服他，如果是我可能坚持不了。”
“不，你会的，你是个很厉害的女孩子。”
“借你吉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你的签名也是这个。”
……
扶遗放下手机，小脸一扬，同道中人呐！好好学习就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