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成婚(1/1)
时隔多年,红玉姐荒冢所在之地已经成为平地,周遭种满梧桐树,恰逢秋季,梧桐叶落,穿过树下那一缕白色袅雾,打散本就处于消散之际的那抹人形。
“你来了?”
巫九华样子算得上狼狈,身上衣衫褴褛,发髻长久未梳,有些凌乱,看着眼前那垂垂老矣的身形,坐在她身旁。
巫九华一直都知道,自北海结界被破,浩劫结束,红玉姐被拉回入海平原自己坟冢时,看见过自己,所以她就等着……
“你怎么还是像以前一样消瘦,小脸煞白,来,这是姐姐给小九儿留着的。”
巫九华看向那抹残影双手捧着的一团橙色物体,良久,哽咽着声音回答。
“姐姐还记得九儿喜橙色,这衣衫样式果真好看。”
眼角不知何时湿润起来,巫九华伸手去接,却还是没能接过来就消散了,空手接住落下的橙色梧桐树叶。
“红玉姐 ,你方才的样子 ,真丑!”
与过往不同,巫九户说她丑,红玉姐却没有跳上来作势捏自己脸颊,风里,也没有她的声音。
巫九华没有哭过。
三岁记事起被范凡每日割破手腕取血时没哭!
六岁被范凡扔进武馆为人浆洗洒扫时没哭!
几乎每日鞭打咒骂也没哭!
只是此刻,巫九华很想大哭一场,可就是哭不出来,只能将那片梧桐树叶抱在怀里咳嗽,不住地咳嗽,咳到一口淤血呛出来。
“什么人!”
梧桐树林地处偏僻,这里又是与人族交界处,巫九华来时就见过不远处驻扎的军队。
又是一个黄昏,巫九华喜爱黄昏的颜色,黄昏之后,黑夜降临,没有劳累,没有鞭打咒骂。
“说,到底什么人!”
有几个拿着长枪的军士已经将枪头抵在巫九华胸口处,灰白色道袍上渗出血来。
巫九华不理会众人,将那片梧桐叶撒进风里,红玉姐生前说过,要自己攒够赎身的钱财,然后随风去世间大川游玩,可惜,为她赎身的那个男子不知道。
或许他知道,但他更需要一个在内宅中料理家事还貌美如花的妻子。
“抓起来,禀报将军。”
巫九华只觉头晕目眩,任凭那群人将自己五花大绑推搡着进了一顶白色营帐。
“禀报将军,此人鬼鬼祟祟出现在梧桐林中,举止怪异,问话也不回答,末将怀疑为人族奸细,请将军示下!”
巫九华也不辩驳,此处巫族地界,听闻巫族中审讯囚犯,向来不会听取囚犯辩驳之词,若将牢狱中十三道酷刑行过一遍还不认罪且有命活着,当无罪释放。
那将军是个精壮少年郎,只是长相丑陋,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
“用刑!”
巫族十三酷刑,每一道都可以要了一个人性命,不过若是巫族中人,本就寿命长久,几比神族,一般能够活下来的也会尽力医治,自己这小小人族,怕是不成。
不过,也无妨,只当又回到范凡手中就是了。
只两日,十三道酷刑只剩最后一道炮烙之刑。
巫九华只剩一口气,将被架上烧红的炮烙时,巫九华怕了,挣脱束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向一旁墙壁,当场身亡。
那几个狱卒也只是互相会意后,让其中一人将巫九华丢进乱葬岗了事。
若自尽,还有的可活,若是被架上那通红炮烙之上,身体都烧尽了,再怎么不想死也活不成了。
一场大雨落下,巫九华被雨水惊醒,张嘴接了几口雨水喝下,有了些力气慢慢从死人堆里往出爬。
一夜过去,巫九华筋疲力尽。
再次醒来时,却见青绿色床幔,还有挂在床头的药包。
“你醒了?”
女子?
巫九华闭眼修养片刻再睁开,没错,是个女子。
盘着干练的发髻,系浅草色头巾,粗布衣衫干练纯净,浑身的药香味让巫九华安心。
“也幸而我路上碰上往来买卖的商队,才能驮了你回来,我叫木木夕,是这家医馆主人。这里是兴州城内。”
巫九华想起身道谢,却是浑身无力。
“你且躺着就行,这里寒冬天气,伤口不易腐烂,修养个把月就恢复了,不收你诊金。”
“小九,我叫小九。”
“好,我先去忙了。”
女子起身离开,依旧去了前厅。巫九华这才注意到,不大的屋子内,摆放着四张木床,六张长凳,且堆满了人,各个面容憔悴。
木木夕很忙,医馆内只她一人在忙,一月过去,医馆内病人有增无减,木木夕将巫九华安排在院子里另外一间屋子内。
三月后,巫九华可以下地行走。
“我就不扰医者了,多谢医者救命之恩,来日必将重谢。”
巫九华脸色依旧苍白,身量却丰腴了一些。
“可有去处?”
木木夕手中还忙着抓药。
巫九华摇头。
“烦请稍等片刻!”
木木夕停下手中动作,对对面大娘致歉后将巫九华拉至无人处,深深拜下去。
“医者这是何意?”
“小女子开这医馆行事艰难,若~”
她为自己疗伤,自然也知道自己女子身份。
“若姑娘能够以男子身份与我结亲,小女子名义上有所依靠,便可专心行医救人,只是~委屈姑娘大好前程。”
巫九华一身道袍,外人看来确实是一病弱男子。
将木木夕扶起来,本就打算回来慢慢培养些自己身边人,到哪儿,以何种身份,都可。
“我哪儿有什么大好前程,医者不嫌弃就好。”
十日后大婚,木木夕在街角处的裁缝铺那里赶制两件简单婚衣出来,只请了些同一条街上照看铺子的姐姐叔叔大娘们。
婚宴必,巫九华第一次醉得彻底,送走一众姐姐大娘叔叔们之后,巫九华躺在小院中看看星空。
月上空,繁星藏,百年人生如梦过,绿萼花香向天昶。
一阵寒风过,院中绿萼梅花瓣落在巫九华唇上,吹起飘一会儿,又落下。
“我喜爱绿草之色,寒冬过后春暖草绿,这是生命经历严寒后的颜色。”
“幼时父亲让兄长去拜师,兄长志不在此,我便假扮成兄长模样识药煎药练针,学了十年。”
“十年后,师父将死,临终前教我认死脉,且说让我不必再穿男装,女儿又如何,就是要让天下人看看,女子行医,照样悬壶济世。”
“后来,我离开家,历经五年开了这医馆,往前最怕师父责骂,而今最怕看那些病患死在眼前的模样。”
“在这里的病患,如历经严寒之劲草,一次次死亡,又一次次重生。”
巫九华看向躺在旁边的木木夕,她脸颊被冻得通红,眼里似有万千繁星流转。
“所以你所求,不过病患康健,历经严寒而生。”
大红的烛光映在二人脸上,不知何时天上明月不见,飘起点点雪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