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死亡像是捉迷藏（1/1）

1999年，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家冰心逝世。我以此年，纪念一位向阳而生的伙伴。

丰收过后，田野空旷。随着大人们接二连三地外出打工，华祖村的秋天更加萧瑟了。偶尔一声犬吠传遍整个庄子，那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民工如潮，淹了很多家。农民到工人的过渡，农民工的说法极为贴切。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在一起，倒也不显得孤单了。

稻田里只剩下稻茬儿，比起不久前稻花飘香的情景，此时倍感荒凉了。不过，等我们放学后来到这里，一切就不一样了。

华祖小学没有家庭作业，每个小孩都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这个季节，我和哥哥撵着一群嘎嘎直叫的鹅早早地来到了田野里。哈，伙伴们都到了。我家的鹅很自觉地跑到田里找遗漏的稻粒了。

辽阔的天地让人心旷神怡，黄昏的霞光渲染了万物，大雁排着人字形的队列消失在彩云间。田野上，我和伙伴们席地而坐，玩着扑克牌游戏。

倩倩、艳艳、想子、莉莉、小飞、静静、勇子、方丈，再加上我“祝家庄”兄弟姐妹四个，人到都齐了，竟也有团圆的味道。我们宛如一家人，同为留守儿童，我们是平等的。

天若下雨，我们就把预备的伞全部撑在一起，伞把子互相勾住，任凭风吹雨打。雨中的田野，一朵色彩斑斓的花欢快地绽放着。你听，那彩色的花在笑……

某一天，莉莉突然不见了。伙伴中年龄最大的倩倩，是莉莉的堂姐，她说，莉莉死了，害了大病死的。听到这个噩耗，我生出了不真切的想法。我不信莉莉死了，她一定是跟我们闹着玩呢。她喜欢玩捉迷藏，一定是躲在一个我们永远也找不到她的角落里了。

我是渐渐接受这个不幸的事实的。我的心充满了哀伤，难受得想哭。死，即消失吧，不像捉迷藏那样终会找到，而是永远地消失了。

莉莉最后一次跟我们玩捉迷藏了，这一次，她是大赢家。我以为这样想，就可以减轻失去一位伙伴的悲伤，然而，我还是哭了。莉莉先天性残疾，她的后背凸出来一块骨头，像骆驼的驼峰。她和我们差不多大，却不得不像一个驼背的老人那样走路。

哥哥因为结巴常被人嘲笑，我的歪脚也让我倍受讽刺。莉莉身患残疾，承受的煎熬只怕比我们更多。可她仍是开朗地和我们说笑，像三月里油菜花开得最盛时的样子。

多年后，我写下一首小诗——

秋收后的秸秆/整齐地领受了稻田的荒凉

笑在放逐白鹅的季节/哪管下雨天的忧伤

合拢在一起的伞/是不喜欢太阳的花

待天不哭时/欢呼声将绽开芳华

雨中花/花中花

有一瓣忽然消失了

原野披上一袭水雾婚纱/多了一圈灰色的镶边

死神夸奖年少/说他把死亡说得巧妙

像捉迷藏一样

莫怕/莫怕

这一年秋，世界人口达60亿，华祖村一如既往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