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长相思 3 飘忽客如寄（1/1）
途中琅鸟烈阳口吐人言，追溯往昔，只说他曾是母亲的灵兽。
玉山上还有一只名叫阿獙的狐狸，它们过去陪伴着母亲，但后来选择留在玉山。
烈阳的速度很快，不多时就看到一座高耸入云的仙山，远望云蒸霞蔚，明明已至初夏却开了满山的桃花。
那些应该是就叫天下人无限向往的蟠桃了。
如梦如幻的桃花迷了小夭的眼，哪怕生长于繁华中，她也不曾见过如此景象。
但毕竟是陌生的地方，于是下意识拽住姐姐的衣袖。
玖岚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也看向这对世人来说高不可攀的仙山。
她心中激荡，玖岚有预感，此处将是她问鼎巅峰的新起点。
抵达玉山，五个穿戴严整的侍女已等在那了，她们都低着头，秀美的脸上毫无表情，连脚步都是轻的。
花落无声，风也无声，烈阳回到玉山后不再说话，仿佛天地中只有那些脚步声，一步一步引着他们走去。
小夭更紧张了，从头到尾抓住姐姐的手。
玖岚偏过头对她笑了笑，随后也垂下眸子只关注脚下的路。
姐妹俩见到了传说中的西王母，她身着白底金纹的华服站在廊下，望着飞花逐风。
听到脚步声，仿佛从梦中醒来般慢慢转过头。
只见她形容如外祖母一般苍老，但不同的是，外祖母的眼中虽然疲惫却还有温度，而西王母的眼神却是死寂的。
她看向姐妹俩，眼光与看普通的枝叶顽石等死物别无两样。
小夭打了个哆嗦，玖岚握紧她的手，拉着她就要下拜：“参见西……”
“不必了。”
不等她们见礼完，西王母挥了挥袖，无形的劲力将两人扶起。
她的声音和人一般枯寂无波：“你们是浩翎的王姬，不须向别人行礼。”
说着她看向玖岚，虽然目光没停留多久，但玖岚还是觉得自己被彻彻底底地探究了一番。
西王母眼中终于有了些波动，她对玖岚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没想到西陵珩荒唐糊涂了一生竟然有这样的女儿。”
接着转向小夭就恢复了神色淡淡。
玖岚皱起眉，她是个护短的人，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家人指指点点。
可想到如今需要寄人篱下只好按耐下来。
西王母说完，也不愿意再多寒暄，就吩咐侍女将两人带去要落宿的寝殿。
第二天，侍女们送来一大摞书本，烈阳也跟在旁边，怀中还抱着一只毛皮滑亮的獙獙。
獙，也属狐狸，但背生双翅。
烈阳化作人身竟然是个白衣少年，眉眼清俊，想来怀中的便是他口中的阿獙了。
烈阳走过来，见小夭双眼盯着阿獙亮晶晶的，便笑着将阿獙送到她怀中：“虽然不愿意说，但我知道他是想与你们亲近的。”
小夭闻言十分欢喜，便将脑袋贴向它柔软的皮毛，阿獙顿时不乐意了张开翅膀挡住小夭靠近的脑袋。
玖岚含笑看着他们玩闹。
烈阳则是看了看那些仍静静候在原地的侍女，道：“王母让我来教导小夭学习，而你要亲自去见她，这些仙子会带你去。”
玖岚有些意外，但顺从地点点头。
又是和昨天一样的情景，侍女们严谨守礼，她只需要安静跟随。
穿过一道又一道回廊，慢慢来到一座高阁之下。
高阁上挂一牌匾，用古朴雄浑的笔迹写着“忘尘”。
侍女们停在外面，意思是要她独自进去，玖岚便举步迈进了。
忘尘阁内一层摆满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是各种书简，看得玖岚心中惊喜。
可惜不能多停留，她于是往二楼去。
二楼稍空旷，只放着一个架子，上面是叠放的木盒，想来盒中摆放着什么稀世奇珍。
王母也不在二楼，玖岚继续向上。
三楼落了锁，她看也不看，毫无好奇之心。
直到四楼，轻灵瑟音传来叫人精神顿时清朗。
玖岚走上去，就见王母端坐在窗边的木几旁，一个清秀美丽的侍女正为她鼓瑟。
可能有什么特殊阵法在，这乐声在楼下竟听不到。
悠扬乐声令人如痴似醉，那旋律是玖岚从未听过的，苍凉悲哀。
莫名的，玖岚仿佛看见一位身姿窈窕却面容模糊的上古神女独自望月。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想着这乐曲果真神异。
王母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挥手遣退侍女，淡然道：“这是素女留下的音乐。”
“可是那位素女娘娘？”玖岚应道。
传闻她是自己外祖父西炎王的乐理老师，善鼓瑟，其乐音能叫空山凝云，百鸟哀鸣。
“不错。
素女姿容如月，孤高似星，是本宫所见女子中最美的，恐怕只逊于当年女娲娘娘。”西王母赞道。
“不过她却时常愁眉不展。”
“为什么？”玖岚很上道地问。
西王母深深看了她一眼，回道：“只因她爱上了一个凡人，于神而言朝生暮死之生灵。”
“神爱上人是注定没有好结局的，素女高高在上，无法为所爱之人降入凡尘，于是只能夜夜为他鼓瑟，使清风送到那凡人耳边。凡人也爱上了神女，他在音乐中一次次表露爱意。终于素女鼓起勇气来到爱人身边，那人却自戕了。”
玖岚皱起眉。
西王母顿了顿，继续道：
“凡人见到了梦中神女，可十数年光阴过去，他早已两鬓斑白，而神女还是那样美丽。他自惭形秽，心中不知不觉又生出怨怼，抱怨神女愚弄他的情感，于是在素女面前自杀而死。”
“素女没有拦下他。”玖岚道。
“不错，素女也发现了她爱的或许不是这个凡人，只是爱为他而哀伤时候的自己。
她爱自己为凡人谱写的那些旋律，也爱与她日夜陪伴的古瑟，唯独不爱这个衰老的人类。
神生漫长，当她发现自己再也写不出那样美丽的曲子后，素女选择自己结束了生命，将神魂与瑟相融。”
西王母说着，施法收回了那瑟，指尖轻触瑟身，似是怀念着什么。
玖岚在心中默默想着王母这番话可有什么含义。
不等她想出什么头绪，王母便让她落座，灵气浮动间案板上出现一块古朴的石板。
感受着石板上传出的玄奥气息，玖岚定睛看去，只见其上镌刻着一道朴素的图案，等她下意识想记下图案时，它却快速变幻起来，乃至千变万化令人目眩。
玖岚不适地揉了揉眼，目中胀痛，头也昏沉。
她看向西王母，一双眼泛起生理性泪水竟显得委屈巴巴。
王母眼底滑过一丝笑意但很快消失，口中沉声道：“此为河图洛书，乃是昔年伏羲帝亲手镌刻。”
玖岚瞪大眼睛，这！
这是好大的惊喜！
她四岁时便跟随浩翎王宫的老师们学习伏羲八卦，这些年倒也颇通推演之术。
最大的遗憾就是无法亲眼得见龙马背上的原图，如今能观摩到伏羲大帝手迹也算是圆满。
西王母继续道：“河图洛书源自天上星宿，内涵宇宙无穷。数百年来无人能勘破它的奥秘，就连昔日伏羲大帝也不过退演出十之一二。
古来神明身体源于自然，天生可吸取天地灵气为己所用，理论上也可凭灵气求长生。可真正长生的神族又有多少呢？
我见你小小年纪便已通灵气运转之法，似乎能内化灵气运转周身。这样确实精妙，若你能从这河图洛书中参悟一二或许能完善那些窍门，糅合成完整的法诀来。”
玖岚听她这样说，心中不由生出些暖意，由衷道：“多谢王母大人。”
王母依旧是那样冷肃，只要求：“你日后便都来忘尘阁参悟河图洛书，既然心中有志，就该终日乾乾夕惕若厉，不可懈怠。”
玖岚自然无有不从。
只是这一专心致志就苦了妹妹小夭。
后者生性活泼，玉山虽美但那些严苛的戒律还是让她心中厌烦。她对王母有敬有畏，但到底没有亲近的想法。
王母对小夭也是淡淡，遇见玖岚偶尔还会指点两句，小夭那便都指给了烈阳与阿獙去管。
好在这丫头天赋上佳再加上玉山上各种顶级灵药日日喂着，在修炼上比之过去好上太多。
转眼便是十年过去，玉山上桃花灿烂常开不败，这样的盛景总是让人不知不觉忘记光阴的流逝。
沉浸在诸星万象中的玖岚更是如此。
她下意识不去想外界的事，不去想母亲西陵珩。
越是研究河图洛书，玖岚心中便越有种预感，若有一日能顿悟，过往种种困囿便可轻易击碎，生死又如何。
小夭则不那样想了，她只知道阿娘已经许久许久没有传信给她，爹爹皓翎王倒是偶有书信却也只字未提西陵珩的事。
想问一问阿姐，但总被烈阳他们拦下。
烈阳说姐姐在做十分重要的事，绝不能被打扰。
事关玖岚，小夭总是很听话。
于是鼓起勇气去问王母，王母则是用一潭死水般的眼神瞥了她一眼，让她安心修炼不要过问俗世。
这怎么能行！
她要见阿娘，要见外祖母，要见父王，要见玱玹哥哥，她要问他们是不是忘了自己和姐姐，为什么不来相接。
桃花，那些漫山遍野的桃花她早已厌倦，只怀念朝云峰上鲜艳的凤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