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长相思 4 动则参与商（1/1）
高高在上的神族，命运尤以愚弄他们为乐。
在玉山的第二十一年，浩翎王遣人来接两位王姬归国。
浩翎国远客到来前一日，毫无所知的玖岚找到西王母，提出将闭关参悟河图洛书。
闭关前又细细嘱咐妹妹小夭，等此次出关一定带她离开。
玖岚心中踌躇满志，唯独忽略了妹妹一瞬间的愁郁。
对不起姐姐，我就任性这一次。
…………
王母依旧拒绝了浩翎王的请求，言道：“受故人所托，如无亲信至，不允两女离去。”
可哪里来的亲信呢？
玖岚与小夭上玉山第一年，西炎王姬西陵珩自休于皓翎王，请愿上战场为故国征战。
大荒哗然。
次年，天下皆知西陵衍与辰荣大将军赤宸在战场上同归于尽，尸骨无存。
第九年，西炎王正妃西陵缬故去，西炎举国哀恸。
第十五年，西炎王嫡孙玱玹名义上拜姑父浩翎王为师，实则是往浩翎国当质子。
期间数十年，浩翎五王叛乱，分割领地妄图独立，声称皓翎王弑父登位且与魔头赤宸以及辰荣残党有所勾结。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小夭小心翼翼伏在马车上听着离开玉山的宫人们谈论那些往事，伸出右手死死咬住手腕好让自己不出声，眼泪却大颗大颗往下掉。
那宫人又道：“听说了吗？先王妃据说与辰荣大魔头有染，有人亲眼见那魔头最后是揽着先王妃死去的。”
另一个道：“也不知道他们私下来往多久，哎呀，只怕我们在玉山上那两位王姬不是王上的血脉呢。”
“那不一定，如若不是，王上怎会派遣我等相接。”
“接回去便是享福么，定然是清算吧，被妻子背叛多大的仇恨，我猜王上接回那两个不明身份的女娃是为了报复，你难道不知来前朝野上下的沸议吗？”
“我们王上真可怜，遇到了那样可怕的女人，唉。”
不是的，小夭齿尖深深埋入血肉，见血了也毫无知觉一般，只是茫然地摇头。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阿娘没有死，她和那个魔头没关系，她的父母相敬如宾，她和姐姐就是父王的女儿，不是他们说的这样。
小夭多想跳出来大喊。
她性格善良从不为难宫人，此时却恨不得提剑杀了她们。
不许这样说阿娘！不许非议爹爹！不许污蔑她们姐妹！
不许！
可她不能，她的神魂仿佛已经离她远去了。
等马车停下，小夭趁众人没注意从车厢底下溜出，远远跑开。
她要去西炎找阿娘和外祖母，她要告诉她们有人胡说八道。
不，小夭停下脚步，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她要先回去找阿姐，阿姐那么聪明，她一定知道真相。
可阿姐在闭关。
这次出逃王母和烈阳肯定生气极了，她不敢回去。
上天，她该去往哪里！
小夭浑浑噩噩走着，从白天走到黑夜，期间一言不发穿过一座城镇，也没有留意身后跟上几只老鼠。
她被三个形容猥琐的男人围在中央，几人笑得恶心，伸出肮脏的手。
小夭冷酷地看着他们，脸上终于和阿姐有了几分相似，她驱动神力，生平第一次杀了人。
血肉横飞，残酷到极致。
可从杀戮中回过神，她慌忙跑到河边拼命洗去身上的腥臭味，华美的衣裙此时脏乱，精致的发髻散落，她一点也不像玉山上那个不染世俗的小仙子了。
小夭失神坐在河边，放声大哭。
“阿娘！阿姐！”
“阿娘！阿姐！”
女孩凄楚的哭声让密室内的玖岚心中莫名慌乱，可她正在入定的关键时刻。
身前放着石板，她努力稳定心神，双手捏诀，昏暗的密室内灵光闪烁，浩瀚星辰浮现眼前。
玖岚着迷的看着它们，清楚自己所追寻的就在其中。她将参透星辰运转，内化经脉为条条星河，以宇宙至理引导灵气运转周身，突破此前的神躯。
这比西王母预想的要恐怖许多，一旦出了什么岔子，玖岚将面临神躯溃败魂飞魄散的可能。
可她已决定孤注一掷，永不回头。
至于小夭，她在玉山有西王母和烈阳的照料一定会平安，只需等自己成功，她便能成为这世上最快乐的女孩，在没有什么能令她们姐妹烦恼。
思及此处，她唇角含笑，将心绪沉浸于星海之中。
………………
外界，西王母正在推算，良久闷哼一声。
烈阳和阿獙见之越发担忧，王母咽下因反噬险些呕出的血，嘶声道：“天命至此，你们不许去找她！传我令，玉山开启大阵从此避世，先保住玖岚。”
犹豫再三，她还是唤出青鸟修书一封送与皓翎王。
而浩翎那边的皓翎王和玱玹得到消息心中焦急暂且不提。
俗世，令一众人担忧的小夭倒是找到了自己的乐趣。
她在玉山上最爱练习的法术便是幻形术，就是烈阳也觉得她在幻形术上颇有天赋。
小夭明白自己的相貌极易惹出是非，于是幻化成一个面相凶恶的中年男人，将身上的首饰当掉在人间好好吃了一顿。
玉山上虽然都是珍惜仙葩，但不是熬成草药便是汤与粥之类，连糕点都不甜。
荤腥更是不许。
她怀着孩童心性报复般大吃大喝，故作成熟地结交了几个浪荡子弟，被他们哄着逗留在那，连请三天客。
然后又被骗去赌场输了个精光，那些人上门要债，她吓得钻进人群立马变了个样子躲掉。
这样来回变化，觉得很有意思，便想着多玩一段时间再去找阿姐，说不定那时候阿姐就出关了。
有她护着小夭才不怕王母和烈阳的责备。
阿姐说等她出关就会带自己离开。
到时候她们一起去找娘，然后回西炎看望外祖母和玱玹哥哥，最后回浩翎，她也想父王了。
嗯，就这样。
小夭又恢复了往日的快乐，只是心中有一处阴暗不见阳光的地方藏着，把那些不好的统统刻意忽略掉。
她在人间自由自在地玩耍，时不时换张脸捉弄坏人，还学会了做生意卖些小玩意赚钱。
这些东西都是玉山上学不到的，以后她要告诉阿姐给她个大惊喜。
时光流转五年。
小夭如此频繁使用幻形术怎么会没有影响。
终于某一天，被她捉弄的几个地痞无赖纠结起来闯进一家餐馆，四下一瞅便找到了目标。
小夭吓得一个激灵，便又想使用幻形术，她熟练地躲进人群，结果被惊叫着推出来。
人们推搡她，骂她怪物，小夭有些莫名其妙，但被那么多双厌恶恐惧的眼睛盯着难免心慌意乱。
她不得不动用灵气震开众人跑出去。
她一直跑，一直跑，又到了那条河边。
小夭小心翼翼凑过去，却在河中看到一个极其可怕的人。
两张嘴，三只眼睛，还有倒着的鼻子。
她尖叫着跌坐在地，慌乱摸着自己的脸，嘴里连声道：“变回去，快给我变回去！”
脸上五官似乎有所变化，她急忙扑到水边看，水中倒映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
“不是这样的，再变！”
又成了眉眼清秀的妇人。
“再变！”
文质彬彬的书生。
“快变！快变！”
黑脸络腮胡大汉。
气质阴沉的老头。
发福的老太太。
相貌端正的中年人。
“这都不是我，我知道自己的样子，快给我变回去啊！”
她有些绝望地哭喊，努力运转灵力，一边回忆着自己的模样，可越是想脑海中就越模糊，就像有人拿布将它硬生生擦掉了一般，她又想着阿姐，可是也想不起来了。
明明才那么短的时间，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小夭哭得几乎窒息，跌跌撞撞爬起来，朝山林跑去，她要回玉山找阿姐！
阿姐！阿姐！
小夭忘掉自己的模样了，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