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长相思 7 风起青萍之末（1/1）

玖岚人虽在玉山，但也知道浩翎国五王叛乱尚未彻底平息。

想到皓翎王几月前递来的书信，她决定向王母辞行。

临走前，感念王母数十年来的照料，不由再次提起让她修习自己开创的功法。

若也能修成灵海，延寿一千载不是问题。

可王母只是摆摆手，拒绝了。

玖岚觉得她大概是太孤独了，现在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不过是身为玉山之主的责任。

托青鸟给皓翎王送信，玖岚在信中言明自己将回五神山，然而不是即刻便回。

她计划绕道去叛乱闹得最凶的尧光山丰云城，那里属于五王中势力最强的东禄王。

既然身为浩翎的大王姬，她此番归去必然不能如此平静。

天下人皆嘲她母妃被皓翎王休弃，她便用东禄王的项上人头来提醒他们昔日西炎王姬西陵珩的煊赫。

这还不是全部。

玖岚要浩翎王位，要西炎尊她为主，要大荒一统，要成为此方世界的主宰，到时便能将小夭光明正大接到身边，让她万人敬仰，无忧无虑。

她还会带妹妹去找母亲。

玖岚伸出右手，指间雷光跃动，映在眼中，忽明忽暗。

她早已推算出母亲没有死，只是其踪迹被天道遮掩暂时无法寻找。

呵，天道，困在她灵海之中被烈火日夜熬炼的不也是天道的一部分？

彼可取而代之。

………………

幻化了相貌，玖岚一路往尧光山而去，只见路上游民越来越多。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五王不修德行，横征暴敛又如何能赢。

只是战争并非朝夕之事，最终承担苦果的只有黎明百姓，她此行便要加快这一进程。叛乱一日不灭，这些背井离乡的流民就会越来越多。

身穿粗布麻衣，相貌是一个普通中年男人的玖岚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顺顺利利来到尧光山。

在丰云城门口，手持长戟的士兵拦着收入城费用，价格竟是别处的三倍，这东禄王怕不是想钱想疯了。

入城之人却也不少，看到几个成群进入的被拉到一旁查验，为避免多生枝节，她忙挂出殷勤的笑脸掏出准备好的路引，又贴上几两贿赂这才顺利过了。

到城内，择了家价格适中的客栈，租客人神妖混杂，这种消息在此汇集。

客栈厅内，请了几个说书的，说的不是大荒传奇，而是前线战事。

那先生必然是东禄王的人，在他口中皓翎王残暴不仁且得位不正，而五王则是正义之师，尤其东禄王，那是为民请命，是一个真正的好领导。

听客纷纷嗤之以鼻，这年头谁也不是傻子。

说书先生像没听到底下的嘘声似的，继续口若悬河，变着花样夸东禄王，玖岚听着倒觉得他为赚钱实在不易。

谁知这人话音一转，口中道：

“我主已有确切消息，那先王妃西陵珩早已与魔头赤辰有了首尾，而两个所谓的王姬也应当是那赤辰的血脉。

我主向浩翎王请命诛杀孽种，谁知他竟然要行包庇之事。

诸位不妨想想，昔年魔头诛杀我中原世家何等暴虐，这样的魔种岂可存于世间？”

木着一张脸听他鬼扯，玖岚眼中闪过冷光。

方才还觉得这人谋生不易，现在看来这张胡言乱语的嘴实在不该留着了。

于是暗中施法将杯中茶水化为小箭朝他射去。

说书人身上有些灵力但实在低微，于是避也不能避，被利箭贴着头皮削去高束的发髻。

他在众目睽睽下被削成秃瓢，底下顿时爆发出哄笑声。

说书人涨红了脸拍案站起来：“是谁？！”

玖岚注意到人群中也有人动用灵力警戒着四处张望，她神色淡然抿一口茶，深藏功与名。

在城中转了几日，打探好消息便开始计划。

丰云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城内几大世家看似依附东陵王，实则真正向其效忠的不过只有与王府姻亲关联的有巢氏。

其它如高唐氏，钟离氏都在暗中转移族人财产，谋求后路。

东陵王或许早就察觉了，只是按耐不发。

他正是需要世家投诚的时候，哪怕只是表面上的臣服。

回到房中，玖岚用手指沾水在桌上写下钟离二字。

上兵伐谋，亲而离之，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她破局的关键便在这钟离氏族。

世人皆知青丘涂山氏乃大荒首富，却不知钟离氏也是千年世家，家底之深厚比之涂山也差不远。

钟离先祖嗟昔年曾追随高辛族征战。

浩翎国基业定下后，钟离嗟识相地上交权柄，退居幕后。高辛先王欣赏其明智，允诺他携族人定居与尧光山麓。

尧光，其山脉之南盛产美玉，北有黄金，算是浩翎国境内数一数二的富庶地方。

钟离家在此经营许久，想来眼光还是有的，玖岚明白他们必然不愿意将自己绑在五王这艘即将沉没的船上。

毕竟一旦东陵乱军被剿灭，丰云城内各家族注定要被清算，现在坐在王位上的那个可不像先王那般优柔寡断。

想到此处，玖岚心中已有成算，便看今夜如何了。

………………

夜幕降临，孤月高悬。

玖岚推门而出，身影变幻间变消失在客栈中。

她此时已是原貌，只捏诀将一头如瀑青丝高束在脑后，换了身轻便些的玄色锦衣。

钟离氏大宅中的法阵于她如无物，闲庭信步般便来到了一处院落。

院中尚有灯火，十步一盏灯的回廊通往尖角亭，小亭临塘，塘中种有青色莲花，淡淡香气浮动在空气中。

感知一番，确定周围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心道这钟离氏果然识趣。

她走在长廊上，惊讶于那灯灯火微蓝，竟是鲛油制成。

北海鲛人性凶猛，栖居深海之中等闲不能见，一只成年鲛人剃去血肉才能制一两鲛油，因此这来历血腥的油在大荒中千金难求。

这家倒也奢侈。

“月已中天，客方至。”

亭中传来人语。

内有两人，年纪大一些的端坐，另一个年轻人恭谨跪在一旁为其温酒。

玖岚微微一笑走过去，朗声道：“钟离先生好雅兴。”

正悠闲饮酒的是钟离当代家主钟离猷。

“这不是为了等殿下么。”钟离猷答道，之前有所猜测，如今见相貌便知贵客身份了。

她这模样让钟离猷想起一个人来，不是那位已故的先王后，而是昔日贤名天下闻的西陵缬。

他年轻时在西炎游学，宫中宴会偶然得见西炎王正妻嫘妃大人的容颜，那风骨与气度与眼前人重合了六七成。

这位王姬不一般呐，他在心中想到，旋即期待起她将说什么。

钟离猷拍了拍身边年轻人，嗔道：“愚钝，这位可是我们的大王姬，玉山王母首徒，还不见礼？”

又朝玖岚介绍：“这不成器的是臣膝下长孙，弱。”

钟离弱闻言不急不忙起身行礼，举动之间从容得体，相貌也是清雅的。

玖岚见其叫孙子起来行礼，自身却无行动之意，便知是在试探。

她也不恼，温和扶起钟离弱后顺势坐在对席。

钟离弱也在打量这位从未露面的王姬。

只见她身着玄色便服，脚踩一双寻常样式的鹿皮靴，头上仅有个朴素的发髻，此外无半点钗环装饰。

可即便如此，也挡不住满身风华。

少女尚未褪去稚嫩的五官明艳至极，眉浓如黛斜飞入鬓，一双桃花眼清亮有神，鼻梁秀气挺拔，唇色未着胭脂已是殷红。

肤白胜皓雪，姿仪如山松。

想到外界传闻，钟离弱便觉荒唐。

如此人物岂会与那出身蛮荒边域的魔头有关，想来是东陵为抹黑浩翎王所用的手段罢了。

玖岚含笑接过他递来的酒盏，听钟离猷道：“此酒由我尧光特产的青杏所酿，取千里之外扶秾山冰灵泉水为底，灵气氤氲，酸甜可口，且并不醉人，正适宜王姬这样年纪的少女饮用。”

这是在暗指她年纪轻担不得事吗？

玖岚举起琉璃盏轻饮一口，发觉果然风味绝佳，便道：“冲着这好酒，我此行便不算亏。”

钟离猷笑得皱纹横生，好在面相饱满所以显得慈祥和蔼，像是受孩子欢迎的那种长辈。

知道他在等自己开口，而恰巧她又不是喜欢卖关子拿乔的，于是直言问道：“不知钟离先生对此战如何看？”

钟离猷抚着颌下长须，想了想道：“浩翎王军自是勇猛，然则五王之兵也非等闲，此战恕老朽眼拙，看不出个高下来。”

“是么。”玖岚鼻中溢出一声嗤笑，“钟离先生位在世间智者之列，岂不闻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呀，老朽愚钝啊，愚钝，实在不敢当王姬这一夸赞。

只是这两虎相争，虽有强弱之分，利爪之下难免有伤，旁观豚鹿即便愿助那强虎，只怕待它赢后第一个便吃了它们裹腹。”

两指在桌上敲了敲，再懒得与他打机锋，便说：“此次钟离若能相助，来日有巢覆灭，其势力可允半数与汝。”

半数已经很多。

浩翎清算有巢，也不过没收其库存财帛金银，那些地产奴役一般都是由本地氏族瓜分，有了玖岚这句话高唐等世家便无法插手了。

“这是王姬自己的意思还是？”

“自然是父王的意思。”玖岚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可要与汝等立契？”

“高辛氏的承诺岂敢不信。”

可最终玖岚还是与他击掌为誓了。

约定在她斩杀东陵王后扶持其第二子与世子相争，搅乱这一池原本就不算清的水。

第二子贪生怕死却也有不小的志向，这样志大才疏的人利用起来十分方便。

彼时她率奇军绕尧光山自北夺取丰云城，钟离氏只需守约里应外合，为她开城门。

而袭杀东陵王的机遇便在眼前。

东陵王好战，嗜爱斗兽，他名下有浩翎第一大的斗兽场，其中畜养许多珍奇异兽，甚至还有大荒凶名赫赫的妖王。

有钱整这些却不愿意省下用来补贴军用，反倒异想天开从那些表面风光霁月实则雁过拔毛的世家手中扣钱。

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位便宜王叔。

三日后，为激励军心，他广邀世家和门客参观斗兽表演。

钟离猷需要帮她获取进入场内观赛的资格，只要能进去，就可免去打草惊蛇的可能。

直接在里面出手，东陵王项上人头，她要定了！

临走前，钟离猷问道：“为何是钟离？”

玖岚饮尽杯中酒，冷声回答：“高唐以驯养贩卖奴隶为主业，我不喜。”

钟离猷听完，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