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长相思 6 相见不相识（1/1）
大荒清水镇，此地与浩翎、西炎两国接壤，却又不属任何一方管辖，其后靠十万大山，昔年辰荣国灭后，残余军队追随共工退入山中蛰伏起来。
三方势力虎狼般伺绕，偏清水镇半点不慌。
这里鱼龙混杂，那些于两国中无处安身的人或妖慕名前来，在此定居。
玖岚施法遮掩相貌，怀中抱着阿獙，身边跟随着烈阳，漫步于清水镇上。
绕过条条街道，终于来到一处宅院，屋顶晒着草药。
院中，一个清秀的年轻人正在忙碌。
她朝年轻人喊道：“小六！”
“朝云妹妹！”
年轻人也就是小六看见她十分欢喜，连忙跑过来，拉开院子的篱笆墙。
“噗。”
玖岚冷冷瞥向身边不小心笑出声来的烈阳，后者赶紧低下头。
“呦！烈阳弟弟也来了，快请进。”
小六将他们迎进来，又殷勤地倒上茶水，不好意思道：“我这只有些粗糙的饮食。”
“无妨。”玖岚温和应着，姿态从容地坐下。
莹润白皙的手指捏着那粗陶杯子，竟然硬生生将其提升了格调。
小六在她对面坐下，托腮望着她，心中莫名满足。
他与朝云是在大山中相识的。
彼时他失去记忆，醒来便在茫茫山林中游荡。
而朝云应该是某个大家族的小姐，不知道为什么也只身流落在山中。
小六一见朝云便有亲近之意，于是愿意护着这小姑娘，带她在山中生活了几天，躲避那些凶猛的妖兽。
直到朝云的家人寻来，将他们带出大山。
那时小六脑海里竟然生出十分阴暗的想法，他希望朝云的家人永远不要来，这样他与朝云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可他们终究还是要分开的。
朝云的家人很感激他，将他带到清水镇，还为他准备了一间宅院。
然而他不想要这些，只想跟在朝云身边。
可这样的念头也只是想想罢了，他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小六虽然失忆，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
他这样无权无势的普通人本就不可能与朝云产生交集。
对方能念着自己，时不时来探望他就已经很好。
听着女孩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小六感动极了，他想着他们要是兄妹该多好。
于是忍不住嘴欠了下：“阿云该叫我六哥，我保管比你年纪大。”
玖岚黑了脸，拒绝的话从牙齿缝里一字一字蹦出来：“说了多少遍，不可能！”
很好，她又听见烈阳笑了，连怀中好奇看着小六的獙獙都忍不住用爪子捂住脑袋抖起来。
很不爽，玖岚将阿獙丢到小六怀里：“你帮我养它。”
阿獙懵了，烈阳唇边含笑。
玖岚暗中传音给它“帮我看好小六，事后送你一柄神兵。”
闻言，小狐狸眼亮晶晶，顿时安静地窝在小六怀中，乖巧得不行。
小六自然是很中意它，一双手将狐狸毛搓来搓去。
长着翅膀的狐狸多稀奇，尤其还是朝云托付给自己的。
最后，交代自己可能要离开清水镇一段时间，玖岚便带着烈阳离开了，留下小六抱着怀中的獙獙伤心。
他拿出朝云送他的镜子，据说是狌狌精魂所铸，能留住人的影像。
小六趁朝云不注意，悄悄留下许多她的“视频”，分别之时，也唯有用此镜聊寄思念。
………………
玖岚一离开清水镇便赶回玉山，王母正在等着她。
“将小夭安排好了？”
“是的。”玖岚点点头，想到自家妹妹忽然成了个成年男人心里便觉得怪异。
“你不必多想，天命如此，顺势而为方才明智。”
“是。”
玖岚应道，垂下眸子，心中另有所思。
…………
事情要追溯到半年前。
玖岚刚出关不久便找到了小夭，虽然后者变了副样子，她却还是能第一眼认出自己的妹妹。
看到妹妹被那九尾狐妖囚禁折磨，自然大怒，当即与狐妖交上手。
那孽畜虽然实力弱于修成灵海的玖岚，不过它阅历颇深，倒也有些鬼神莫测的手段。
玖岚越打戾气越重，誓要将妖狐斩于刀下。
眼见穷途末路，狐妖竟然不顾死活向自己扑来，玖岚连忙结阵防止它自爆伤人，可这狡猾的畜牲真正目标却是小夭。
玖岚怫然变色，飞身过去阻挡，可来不及了，狐妖一身妖力如沸水鼓胀，化为赤红的九尾狐原型钻入小夭额心。
她清清楚楚听到狐妖那恣意的声音：
“放心，我不杀这丫头，我要她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我以九尾狐族一身精血咒她，此生此世，不再有记忆，不再有修为，孤孤单单，所爱成所恨，所依靠之人尽皆背弃，受尽磨折，生死不自由！哈哈哈哈哈。”
玖岚喝骂：“孽畜！”
眼见小夭软了身体，连忙接住她。
见其已然不省人事，咬牙，干脆往玉山飞去。
西王母见多识广，想来一定有办法。
王母检查完小夭的身体后无奈地摇摇头。
“她的身体倒没有什么问题，相貌无法改变只是因为体内的驻颜花。”
玖岚松了口气，听到后面一句于是问道：“那是什么？”
“驻颜花乃是我玉山桃林孕育出的天生神器。”王母冷声道：
“它的前任主人便是你们的母亲西陵珩。没想到她竟然选择将此物封印在小夭体内。”
听到是母亲所为，玖岚眉头一皱，追问道：“驻颜花有何用处？”
“她能让女子容颜永驻，重要的是还可以改变人的相貌，便是修为高深之人也无法探查真实面容。”
玖岚神情微动，想到了小夭自出生额间便自带的桃花胎记。
起初小夭很喜欢这个特别的记号，后来慢慢长大，她发现玖岚没有这个胎记，只有自己有后，就央求母亲施法将其遮掩了。
想来那就是驻颜花留下的痕迹，而母亲将其封印在小夭体内的原由也不难猜到。
她无奈转移话题：“那为何小夭迟迟不醒。”
“驻颜花帮她吞噬了妖狐血咒，原本她应该醒来的，可刚才我细细检查却又发现了一件事。这花只怕不单单是天生神器。”
“王母何意？”
西王母轻叹一声，眉眼间首次露出几分迷茫与疲惫来。
“原来我在玉山自诩遗世独立，却也不知不觉迈入尘网算计之中。当年驻颜花在玉山出世，只怕不是偶然，而是命运注定。”
说着，她看向玖岚：“你参悟河图洛书之时，难道就不曾察觉出什么？”
王母的眼睛完全不像一般的老人，清澈冷凝，仿佛万年玄冰。
玖岚闻言，只好将这些时日心中的犹疑说出：“此方世界似乎有所残缺……”
王母眼中了然，道：“确实如此。”
“莫非是当年盘古大帝开天之时留下的隐患？”
“非也。”王母摇摇头，“我所见，古时其实并无盘古。”
玖岚这下子真的惊了，她所学典籍必然有提到盘古大帝，言他当年开天辟地的大功绩。
海外华胥国华胥氏，辰荣国神农氏以及浩翎国高辛氏的先祖都曾追随在他麾下。
王母明白她心中的疑惑，解释道：
“此方天地或许确实为古时神明所创，祂是盘古，也不是盘古。祂只是开辟了这方天地，安排了日月星辰东升西落，从此便离去了。
三族的先祖也曾受祂教化，只是祂原身却从未真正出现。
大概是此方世界的法则过于薄弱。想来能开天辟地的神明一身神力何等浩大，大荒又怎能容得下他呢？
真正的神明应当能移山填海，着眼于过去未来无所不知，我辈神族只能算残缺品吧。”
王母叹道，随即转问玖岚：
“河图洛书所记载星图如何？”
“天地如鸡子，外罩清气内涵土壤，悬于太空。宇宙之中，星辰无数。”
王母闻言一笑，“是啊，而此处天圆地方，如囚笼，所谓海外根本就是笑话。”
说着，她走到廊下，伸手接住飘落的桃花，幽幽开口：
“多年以前，有人淘气，专门建了个盒子，在里面放上土壤枯叶，又栽种草类，拉我去抓虫蚁放在其中观察。现在看来，我等于真神，岂不也是盒中世界？”
玖岚讷讷失语。
“法则不完整，天道便要布局，叫天下人入局，却又仅以数人之力承载天命。
越是杰出之人便越容易被所谓天命盯上，受其摆布。
女娲伏羲如此，辰荣的炎帝如此，西陵嫘与那西炎王也不例外。
人间情爱，不过是天命为汲取他们身上神魂与功德的诱饵。情之越深，神魂越薄弱。
神族到底是被那创世神眷顾，若得陨落神魂，足以让法则生长。
等天下神灵俱灭，天道也能补全。
人族虽为短生种，只怕笑到最后的便只是他们。”
“王母是说小夭……”
西王母淡淡瞥了她一眼，道：“不错，小夭身上有天道的禁制，她便是此世应命之人。
是为情之劫，强如伏羲女娲亦不可避。
此时天道尚在沉眠，若强行逆天改命，只怕会唤醒它，引来反噬伤及众人。”
玖岚咬紧牙关：“除了担心小夭，我并不怕，即便有天命，也当制之以用！
若天要亡神族，我偏要让神族复兴，天道不全，那便叫他为我所控！”
西王母发现玖岚似乎对那日雷云之事并不知晓，心中亦有所顾虑，便让玉山众人对她不要提起。
如今见她雄心壮志，淡然道：“望你能如愿。”
也罢。
西陵缬，我既憎恶你与炎帝弃我而去，却也恨自己为保全自身，对你身陷尘网而冷眼旁观。
过往事不可追，只盼你的后人能打破这荒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