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长相思16 长歌续短歌（1/1）

丰云城内，没有玖岚预想的轻松。

原本作壁上观的高唐一族不知怎的选择临阵倒戈，幸好相柳等人留了个心眼，他与钟离里应外合，通过秘密渠道率领百人夜间潜入城内，伺机行动。

果然发现了城中异常。

守兵被有意安排在特定的地方，城主府看似没有多少守卫，实则等他们一到便会被从各方赶来的叛军围困。

看来消息已走漏出去。

相柳想了想，决定将计就计，传信给副将，只安排千人进城，佯装全部。

再令手下七十人赶往东门附近埋伏，趁着城内交手时打开东城门引剩余军士进城，来个内外夹击。

凌晨，日光微熹，朦胧月影尚挂在天边。

相柳握紧手中的刀，像过去捕食一般耐心蛰伏，心中激荡。

他恍惚想起自己的过去。

………………

自出生起，相柳便独自在海中生存。

刚破壳是在深海，小心翼翼躲在海底沙土中觅食，生怕被其它大型海兽发现。

稍大些潜行到相对安全的浅海，靠吞食鱼虾求生，他也看到了陆地，草木苍荣，沙子在日晒中金光灿灿。

相柳爬上岸，第一次大口地呼吸，他带着兴奋和喜悦往里探索，遇到许多从未见过的生灵，且没有想杀死它们的欲望，只是好奇。

羽毛鳞角，万物姿态。

也遇到背着东西、披着奇怪装饰的两足生物。

当时他还不知道那是人，是陆地上最危险的生物。

没有庞大的体型，没有强壮的体魄，没有尖牙利爪，没有麟甲，却有着比所有生灵都要狡诈贪婪的心。

人看见他吓得瘫软在地，颤抖着手指向他，发出听不懂语言，还将手里的钢叉投掷过来。

相柳避开了，他不喜欢人看向他的目光，不同于其它猎物单纯的恐惧与愤怒，还掺杂着嫌恶与厌弃……

人类发出的代表辱骂的声音最复杂也最难听。

他很不喜欢，快速滑过去将毒液注入那个人类的身体，不消片刻他就失去呼吸。

本来相柳应该吞下他的，一个好的捕猎者不该浪费自己的毒液。

可最终还是没有，人类的表现令他隐隐排斥这个物种，他们表达出来的东西太过复杂，相柳无法理解，也不想沾染。

漠然离开了，留下那具尸体让他的同伴发现。

其它人因此发现了他的踪迹，继续追踪下去，浅海从此不得安宁。

他们想方设法都要抓住罕见的九头蛇，哪怕知道有剧毒。

上面有重金悬赏，或被逼无奈，或出于贪婪都要出手。

相柳不得不离开浅海回到出生的海域，每天和那些庞大的海中巨兽搏斗来抢占空间，他不畏惧战斗，甚至享受其中。

然而在日复一日，寂静深蓝的大海中也感到无趣这种情绪。

又想回到陆地，阳光晒到鳞片上的感觉很舒服。

他换了个方向，一直游，途中碰见一个濒临死亡的人，趴在一根浮木上随海浪摆动。

人看见他，微垂的眼帘努力掀开更大的弧度，干涩的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嘴唇开开合合发出虚弱的声音。

想到过去不好的经历，他无视了那个人，游出一段距离，可那眼睛，没有之前的嫌恶与恐惧，只有惊喜。

又是他没有见过的，因此回头，用尾巴卷起人向远方游去，来到陌生的岛屿。

岛屿上有灵智的生物只有他和人，相柳给那人衔来一枚果子。

人凭借顽强的毅力活下来了，他发现相柳很聪明，也不怕他甚至开始教他属于自己的语言。

相柳慢慢听懂了人的话。

他叫水，没有姓氏，来自一个靠海的小部族，部落里的人以采珠为生。

水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可他很穷，于是冒险去深海想采到一枚好珍珠，这样就能凑钱去向姑娘家提亲。

不幸遇见了意外，船只被海浪冲毁，他失去方向在海上飘了许久。

水很失落，他明白自己的爱情注定无望了，姑娘本就没有那样喜欢他，更不会为他停留。

爱是什么？

相柳想问他，可无法发出人的声音，只能听着水唠叨。

相柳和水在岛上生活了十年。

水考虑很久最终还是选择离开。

他没有向相柳提出请求，因为知道对方是无拘无束的妖，相柳已经救过他，还在岛上保护他不受野兽伤害，不能再奢求更多。

水给自己造了一艘船，将船推入海中，跟相柳挥手告别。

相柳九个脑袋懒洋洋搭在石头上，瞅了他一眼，不耐烦地点了点尾巴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执着于离开。

骄傲如他也不会试图挽留。

水一去就再没有回来，相柳觉得他一定是死了，水只是个普通人类，简直脆弱的不行。

那无边无际的大海足以令其绝望。

他一定很后悔。

相柳不乏恶意地想，同时也准备离开，这座岛住腻了，或许应该开始新的探索。

又是游历几十年，直到意外闯进一座古老的岛屿吞下一株灵草变成人形。

一开始他还不适应，无法变回去，可想到这样新奇的事，试探着走向人类世界体验一下做人的感觉。

相柳的人类皮囊很漂亮，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相柳当时没有美与丑的概念，只有强与弱，吃与不能吃。

美丽无罪，但人心中因美产生的邪念是有罪的，错的是人本身。

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妄图将他抓住当成奴隶卖掉，奋力挣扎的相柳恢复原型杀死了他们，又一次暴露自己。

再然后，就是被东陵王的手下抓住送去斗兽场，遇到玖岚，认识计蒙等人。

他大概明白了，水为什么要冒险回去。人类的世界很复杂危险，人心险恶，可也有属于光明和温暖的一面令他眷恋不舍。

相柳也会不舍吗？不会的，他自由自在，现在留下来也仅为了报恩。

四百年，就只是四百年而已。

………………

远方传来呼喊声，金铁撞鸣，火光腾起，相柳瞬间摆脱回忆，挥了挥刀，他低喝道：“动手！”

说着飞速向前跃去。

今日出于隐蔽考虑没有穿白衣，否则太多的血染上去会玷污了纯白。

黑色劲装上干涸凝固的血只让那黑更深沉。

银白的长发被会幻术的军士变成黑色，可脸上红与白的对比还是无比突出。

他一路杀到了副将身边，相柳没有学过什么功夫，全靠野兽本能。

副将敬佩看着他，原本有些瞧不上这个毛头小子，以为上面派其跟来就是混个功绩。

但见到相柳奋不顾身冲杀在前列后便慢慢放下芥蒂。

城中骤然响起尖叫声，原本那些居民都聪明地躲在家中不露头，装作听不见外面的动响。

此时为什么喧哗？

相柳他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隔着许远都能发现那冲天的火光和黑烟。

副将转头：“是你？”

“不是。”相柳木着脸，摇摇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