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 章 人皮幡（1/1）

“阿河，好孩子！”江东去眼角稍微含泪，满脸老态。

“我知你性情直爽，却也莫轻慢性命。小川儿出来之后，这一遭也不知对他有何影响，你只关照他莫要误入歧途，路还得他自己来走！”

“阿河明白！”

汉子强忍眼泪，青筋暴起，身上抄写的符文也因此扭曲变形。身体的痛苦让他咬牙切齿，心中的痛苦更甚万分！他知道阵法已经快到了关隘，他能在这时候帮到师傅的地方，就是与那十几条断臂锁链角力争夺江川的肉身。

那些断臂锁链同样寸步不让，抓扯得江川身上道道血痕！一定要把江川的肉身拖入棺山中才肯罢休。

呼呼的风刮过山谷，撞到石堆上发出阵阵哀嚎。

月食，就要开始了。

夜深人寂，本就阴气鼎盛，正气渐微。如果遇到月食，天地间最后一点天光被遮蔽，那更是人间阴气到达顶点，鬼门大开的时候。

而江东去，等的就是月食，他要做的事，就得凭那天地无光的片刻。

平时举头三尺有神明，蝇营狗苟无处遁形。只有这月亮被遮蔽的片刻，百鬼夜行，神明遮眼，他才有机会拼一身道行，欺天瞒地，为他小川儿逆天改命！

而行此事，必遭天谴。

他立在山头，一身素袍，像一只独脚的老鸥。

“小川儿，爷爷就在此为你铺一条普通人的路吧。”

……

“一个空皮囊包裹着——千重气；一个干骷髅顶戴着——十分罪。为儿女——使尽些拖刀计，为家私——费尽些担山力。你省的也么——哥，你——省的也么哥，这一个长道理——何人晓？”

过道里悠长悲怆的曲子还在继续。

“你听着这，到底是男是女？”江川听了半晌，看苏叶子已经坐了起来，转头问。

“是男是女不重要，听声音还挺远的，我们上前看看。”苏叶子说。

两人轻轻地走到过道里，进入那片白雾中。他们贴着墙壁慢慢朝声音的方向前进，过道里的与其说是雾，更像是蒸汽，两人身上马上难忍地湿热，满头大汗，苏叶子头发都沾在脸上，身上衣物也几乎被打湿。

江川热得难受，小声说到：“这倒是符合第五层蒸笼地狱的设定啊，你说这人要是因为恨我，才困住我，会不会夹带私货偷偷多塞几层来折磨我？”

“看之前的情况可不是和你有仇这么简单，也不可能多造几层。”苏叶子也是热得难受，不停拿手扯开紧紧粘在身上的衣物。

“能复刻这样的规模的地狱肯定消耗不少，能达到目的就行了，怎么还会浪费力气。而且，天地规则，只能模仿，就算是真正的神仙，也受天机束缚的，人力又怎么能做到凭空生造呢？这娑婆地狱施术者已经是算是万里无一了，但是和真正地狱相比，这样的，只能算拙劣的仿品。”

“还真有神仙啊？”江川惊讶到，随即又觉得问的有多余，地狱都见识了，有神仙也是合情合理。

“有啊，不过除了那些庙里的泥胚，没人见过他们真身。我们这样的肉体凡胎，面对面也不一定看得到就是了。”

“叶子，你是文科还是理科生啊？”江川问题突然跳跃。

“什么时代了，还分文科理科，现在都是3+1+2了。我选的物理化学和生物。你问这个干嘛？”

“那不就是理科吗……我是说啊，就是说，你在学校学的都是科学，勾股定理什么的，结果下课就去收鬼请神，会不会很分裂啊？”

“天才，你在这地方给做成了满汉全席都没分裂，我有理由分裂吗？”

“……”

两人蹑手蹑脚地在蒸汽里穿行，歌声还在继续。只是两人走的越近，那个声音越发变得飘忽，时男时女。一会儿过后，歌声里面开始夹杂着剁东西的声音。

“很近了……应该就是这里面。”苏叶子停到一个开着的门口。

“果然，是514……”江川望了一眼门牌号说到。

门里浓雾弥漫，比过道更甚，根本辨别不了里面的情况。苏叶子抽出一张符纸，轻念口诀，然后折成纸飞机送了进去。

片刻之后，苏叶子仿佛是接受到什么信息。

“里面……很宽阔，不像是一间屋子。进去看看，别出声。”

“好。”

两人蹲下进入门内，和苏叶子说的一样，里面根本不像一个公寓房间的大小，两人移动了半天也没碰到墙壁之类的阻挡，倒是有很多柜子一样的东西七零八落地分布着，空气里面飘着浓重的腥臭味。夹杂着剁东西声音的歌声越来越清晰，周围还有金属碰撞的“叮叮”声音。江川稍微摸索，拉到眼前分辨，发现是一根满是血迹的铁钩子。

“这是个，屠宰场？”江川心头冒出这个想法。

两人又移动一会，终于看到前方散发着隐隐约约的光晕。两人凑近，躲在一个柜子下面观察。

光晕中衬出一个淡淡的背影，背影看上去是个很肥胖的男人，他口中唱着曲子，拿着一把巨大的砍刀，一遍一遍地挥砍着，面前的桌子上是一堆被剥去皮的血淋淋的生物肢体，胖子不时抓起一些碎肉和内脏，扔进脚边的塑料桶里。砍刀落在案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伴随着那诡异的曲子，回荡在屠宰场中。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胖子旁边，用钩子吊着两张人形的幡布。光晕照射下，两张幡布还隐约闪着红色的光点，那光点流动着，顺着幡布交叉下落，最后一点一点落到地上，变成一面暗红色的镜子，倒映出胖子狰狞的面孔。

江川倒吸一口冷气，看来这次也不会顺利了。

他转头看上苏叶子，想问接下来怎么办。奇怪的是苏叶子满脸淡定，大眼睛闪着甚至有些喜色。看着江川满脸问号，她指了一下躲藏的柜子侧后面，那里有一个塑料桶。

桶里，装满了内脏和鲜血，最上面，是一颗被剥去表皮的人头，这个人头，就是五楼的江川。

“呕——”江川强忍呕吐的冲动。抬头发现苏叶子笑眯眯地对他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

这小妮子还真是，幸灾乐祸哈？

他知道苏叶子的意思，偷偷吃掉自己，也许能省很大的事。

想起上一层的惊险，他轻轻的拉过桶，刺鼻的腥臭压得他有些窒息。不同于之前肆无忌惮的进食，这次他不敢弄出动静，只能”细嚼慢咽“，甚至为了不发出咀嚼声，用舌头顶着口中那些恶心的血肉，那种滑腻腻的恶心口感和满口腥臭，不比被剁了轻松。

他一只手抓起桶里的东西，一只手死死捏着自己大腿，拼命抑制自己想要吐出来的恶心，还有脑子快要撑爆的痛苦。

是的，那些声音又来了。

“大凶之人，快快伏法！”

“恶人！恶人！”

“天不容你！”

好在他已经寻回两层生魂，加上强撑意志，还能让自己保持清醒。

一些新的记忆碎片也进入脑袋中。

是一个青瓦小镇上，一老一少穿梭在蒙蒙烟雨中；是一张红白编制布的蓬下，一老一少找老板要更多的辣酱，然后拌进面条；是氤氲雾气的乡间，一老一少出现在道道丧事道场；是傍晚霞光中，一老一少摇着扇子，听着收音机里的奇闻怪事……

爷爷……喷薄的思念涌进江川的胸腔，爷爷，小川儿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