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周氏（1/1）
夜深露重，书房的烛却还点着。
容秦似是答应四皇子要做什么新玩意，近来总是子时三刻才睡，卯时不到便起，读上一个时辰书，辰时再来同谢昭婉、周氏用早膳。
周氏心疼他辛苦，却不曾让他休息，反倒总告诫他：“你是媳妇儿再好不过的人，她操持一大家子辛苦，你要在外头勤奋些，待她好些。”
“娘别催少珩啦，他最是勤勉，我父亲的同僚都赞少珩聪敏呢。”
谢昭婉如孩子般依偎在周氏怀里，手里紧紧攥着周氏给她绣好的翠竹帕子：“这是娘特地给我绣的？还是大家都有？”
周氏长女远嫁，见谢昭婉着早早没了娘的姑娘便忍不住疼惜，最喜谢昭婉与她撒娇卖痴，闻言很是高兴：“单给你绣的，娘这还绣了荷包，到时给你装点心吃。”
容秦见谢昭婉言语随意，再没有一点侯府满身戒备的端庄贵女模样，也忍不住笑：“娘说得是，我就是头悬梁，锥刺股，也得让你和齐光过上好日子。”
周氏的确是个再好不过的婆婆。
极好猜透。
见周氏嘱咐自己莫着急生育，多养养身子，谢昭婉笑弯了眼。
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婆婆。
周氏远不如孙贵妃保养得好，看着和太后一般年纪，可她却会记得谢昭婉喜欢吃什么，会找红苓打听谢昭婉的喜恶，谢昭婉的忌口……
赵雪青与小周氏现今消停了这么久，也有周氏对谢昭婉是真心喜爱的缘故。
周氏若对谢昭婉下手刁难，那一切都好办了，可偏周氏疼她更甚于她自己的父亲。
如此，谢昭婉倒不知该如何对待小周氏与赵雪青了。
她们二人听闻谢昭婉要去三公主的及笄宴，便闯出屋子，在院子里打滚撒泼，要谢昭婉带着赵雪青一块儿进宫。
“求大小姐给我们母女一条活路吧！您这样天天关着我们母女，是要逼死我们啊！”
小周氏跪在地上哭天喊地：“别人的嫂嫂都日日带小姑子出去做客说亲，却恨不得关死我们，我要出去找族老评理，容家怎么有你这样狠毒的媳妇！”
“你就是想关死我，这半个月我连表哥面都见不到，你还可劲让奴才作贱我！”
赵雪青也哭哭啼啼：“你就是嫉妒我和容表哥多年青梅竹马的情分，我要找姨母，我要见姨母！”
“娘睡了，便是没睡，只怕也不愿意见你。”
大婚次日那场闹剧原本让本性纯善的周氏颇些怵谢昭婉这个儿媳妇，但她心知谢昭婉是为容秦好，又被容秦拉着好好谈了一次心，对谢昭婉便真同对女儿一般。
谢昭婉将翠竹帕子收在怀里，缓缓道：“表妹该庆幸，你有一个好表哥，一个好姨母。”
她可不是个善心的。
刚用过午膳，容秦被谢昭婉唤去睡上半个时辰，她静静地看着依旧在院中哭闹的赵雪青，悠悠让人搬来椅榻桌碗。
“今日我会让人晚三刻再唤娘起身，表妹尽可慢慢闹。”
她的眼神那样冷漠，仿佛面前尖叫怒骂的赵雪青与小周氏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摆件。
“你要去公主及笄宴，就要带我去！”
赵雪青梗着脖子骂谢昭婉。
“成天出去抛头露面，还千金小姐呢，半点妇德都无！”
“呵，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们容家，我要去告诉姨母与容表哥，你嫌弃他们的亲戚，故意不带我出去！”
“只会把我关在屋子里，从不带我出去做客，哪有你这样的嫂嫂！”赵雪青的眼里满是愤恨：“容表哥怎么就娶了你这等连表妹都容不下的妒妇！”
“好啊，表妹想去，我当然可以带表妹去。”
三公主楚凌月半个月后及笄，她生母早逝，刚足月就被抱到送皇后身边抚养，成了宫里唯一中宫嫡出的公主。
谢昭婉曾经是她的伴读，两人吵吵闹闹，楚凌月最厌谢昭婉仪态端方、安然浅笑的样子，每每二人犯了错受罚，楚凌月都会听见弟弟妹妹们嘀嘀咕咕。
“三姐姐又犯错连累婉表姐了。”
“对啊，婉表姐那样文雅规矩的仙女儿，怎么可能会捉弄皇兄呀，肯定是三姐姐连累她的。”
楚凌月猛得冲过去给两个弟弟妹妹一人一拳：“要我说多少遍，那馊主意就是你婉表姐出的！”
两人势如水火，多年斗智斗勇，皆是谢昭婉略胜一筹。
楚凌月憋闷在心，愈战愈勇，每次见面都卯足了劲找谢昭婉的茬。
“我与三公主的恩怨就是这般，妹妹听完，若是还有胆子进宫，嫂嫂定会带你去。”
谢昭婉轻抿一口泡的浓郁的敬亭绿雪，翘起嘴角：“不过我如今可不是什么侯门贵女，只是一小小的贡士娘子，到时候表妹你不懂规矩惹到了谁，她们要打要杀，我自然干预不得。”
“表妹也知道，我原先的庶妹现在成了二皇子妃，她先前还送礼来羞辱过咱们家，你进了宫里，可就是自个儿撞上去给人泄愤。”
“宫里折磨人的花样很多，什么打板子扎银针都是轻的，表妹若想试试，我自不会拦你。”
赵雪青早在谢昭婉说“要打要杀”时便吓得煞白了脸，她还趴在地上，哭声却渐渐停了，再听谢昭婉说那些能生生折磨死人的宫廷私刑，更吓得抖如糠筛。
小周氏自始自终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她恶狠狠地瞪着谢昭婉，半点不在意女儿很可能于宫中丧命。
在这些谢昭婉没空料理她们的日子里，小周氏不仅天天教着赵雪青如何与容秦生米煮成熟饭，更不断向赵雪青灌输诸如“当不成容秦的妾室赵雪青这辈子就完了”的思想。
小周氏这番做派，不像赵雪青的亲娘，倒像急着把小丫鬟送给老爷做妾的管事婆子。
谢昭婉瞥到小周氏被长发掩盖的侧脸上隐隐约约的一道惩戒般的烙痕，轻挑羽眉，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
“你们从前吃喝穿用的是什么，现在又是什么？哪家的妾室有这样的日子过？表妹，你见过几个妾室？还真以为做妾什么好事不成？”
赵雪青被谢昭婉最先描述的事情给骇到了，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本能地回了句：“我娘说了，我做妾只要生下表哥的儿子，以后这些都是我和我儿子的！”
“你有那么多钱，给我们花用点怎么了？”小周氏理直气壮地嚷道：“我不管，反正你不让雪青当容秦的妾，就必须带雪青进宫！进宫去嫁给皇子少爷享福！”
“娘！您说什么呐？！”
赵雪青睁大眼，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我只对容表哥有情，为什么要嫁给旁人做妾？”
小周氏一掌扇在赵雪青脸上，当着谢昭婉的面厉声斥道：“蠢货！当你容表哥的妾有什么前途，你进宫随便叫什么公子皇子的看一看身子，那才有你的好日子。”
“一派胡言！”
谢昭婉难得面有怒色：“红苓，唤人把姨太太与表小姐分开关起来！去查姨太太这些日子都见了什么人！”
“你什么意思！”小周氏被婆子钳住肩膀，疼得呲牙咧嘴，直对着周氏院子哭喊：“姐姐！你这儿媳妇连长辈都敢关！”
赵雪青捂着红肿的脸，她全身都滚得脏了，发髻更乱蓬蓬的，她挣开粗使婆子的手，抬起脸，两行清泪就这么滚了下来：“表嫂，我不想给别人做妾。”
她又是被谢昭婉吓了个半死，又是被最信任的母亲打，心里不断回想着乡下地主那些妾室可怜可怖的模样，终于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哇得一声，嚎啕大哭。
“表嫂！求你不要把我送给人做妾！”
“我会插秧，会割谷子，还会赶牛松土，我还能捞鱼！”
“表嫂！我知道错了！你莫让旁人来看我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