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玉瓶裂（一）（1/1）

宋蓁哭声一顿，旋即更加委屈，但却不往学堂前头的石狮子上撞，而是转过身，径直扑向众人身后，裴霈随之视线扭转一看：原来是蔺江陵沈照与一众裴家子弟来了。

裴家二房如今入学年纪的裴三郎裴濯正在其中，宋蓁立定在他面前，用帕子捂着脸嘤嘤啼哭，裴濯皱起眉头，显然对自己这个表妹也不甚喜爱，却还是耐心听罢她言语，转而看向裴霈：“霈姐儿，你来说，事情究竟如何？”

宋蓁的啜泣声戛然而止，她睁着两只因为脸颊太瘦而格外漆黑硕大的眼睛，泪盈盈地看着裴霈，裴霈忽略掉她眼神里的警告与祈求，站出来完完整整将来龙去脉说罢。

“阿姣没有刁难蓁姐姐。”她回过头去看着陈姣笑，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姑娘。

裴濯的目光也随着裴霈的视线往后转，他上前一步，长揖未起：“我家表妹给陈娘子添了麻烦，冒昧替她向陈娘子赔罪。”

往日大大方方的陈姣这会儿却骤然涨红了脸，摆摆手往女孩堆里躲，声音也变了：“不、不碍事的，没什么要紧的！”

裴濯再三致歉，方才起身，他快步走到宋蓁身侧将她带离人群，隔得远，裴霈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是看得出裴濯神情严厉，宋蓁又捂着脸哭，最后索性带着丫鬟跑开。

裴濯有些歉意的回来向夫子道歉，这场闹剧才收场，临了散学，陈姣却一把握住她的手：“那是你家三哥哥？当真同宋家那位是亲戚么？真奇怪，也算一家子人，怎么能这样不同，他有礼又和气，宋蓁却……”

向来快言快语的陈姣这会儿反成了锯嘴葫芦，裴霈笑道：“可不是吗，我家二婶婶最和气不过的人，性子也好，宋蓁也是她亲侄女，两个人也半点不像的。”

“你二婶婶当真这样好？我娘就不同，总是压着我读书绣花，也不许我大声说笑，哎，回了家才是牢笼！”

陈姣煞有其事，裴霈忽而想起方才她同裴濯，便又问道：“那你觉得我三哥哥如何？可好么？”

“好人是好人，就是文绉绉的怪吓人，你不晓得，他上来就给我行那样大的礼数，我也吓得不轻。”陈姣做了个俏皮的鬼脸，半点不见方才羞赧，裴霈也不便多问，约着下回休假恰逢庙会一道游玩，便各自分别。

但才到院门，就见得银翘神色烦闷，上前便说是二房太太那头的亲家母来吃茶，裴霈心知是为宋蓁的事来闹，慢悠悠进屋，果然才打个照面，宋老太太便冷笑：“哟，霈姐儿读书当真是读的好本事，这样迟才回，我家蓁蓁倒一大早泪人似的跑回来。”

“可知有些人读书读狗肚子里去了，不帮着自家姊妹，反倒跟着外人欺辱，哼，赶明儿我就去问问亲家太太，这是大家小姐的做派么？”

裴霈已见过这老妪胡搅蛮缠的本事，愈发心平气和，坐下先吃了口冰湃的甜汤，方不紧不慢开了口，语气也凉丝丝的：“亲家老太太这是什么话？蓁姐姐要撞在族学前，旁的不说，族学里那几卷供着的先人画像就要受冲撞，姐姐同亲家老太太姓宋，自然不在乎，可我是裴家的姑娘，自然不能不管。”

她略停了停，微微仰起面孔露出点轻蔑的笑：“再者，是蓁姐姐惹恼了陈家姐姐，这才出的事，三哥哥也晓得此事，就算我同蓁姐姐不亲，三哥哥是蓁姐姐嫡亲的表哥，也不肯帮着蓁姐姐，那自然是蓁姐姐做得不对。”

宋老太太不敢去同那管家的大夫人啰嗦，便想着这堂小姐是个年幼人，看着体弱不足，想必软性，谁知却能说出这番话，虽不难听，却也不软不硬的让人碰了个钉子，一时间老脸有些挂不住。

但还苦口婆心般劝说：“姑娘年纪小，有些人情不太分明，须知血浓于水，我家蓁蓁说到底跟姑娘才是正儿八经的亲戚，凭那陈家的丫头是谁，与姑娘有什么情分，总也越不过蓁蓁才是，便是蓁蓁有些小错，姑娘也该帮衬着，日后若是姑娘如何，蓁蓁自然也念姑娘的情分。”

半夏立在裴霈身边，越听越不像话，使了个眼色给银翘，银翘会意，悄悄地从后头转了出去。

裴霈见她如此，今日本就被宋蓁弄得火气，她本也是家里金尊玉贵的女孩，原先在霍家谨小慎微养着好性，却不是什么佛口佛心的菩萨，现下裴家待她好，那点子娇蛮又复萌，当即撂下杯盏，嗒的一声脆响，冷下脸来。

“我敬亲家老太太是长辈，先前话也说得不难听，但如今看来，您全然讲我当个傻子似的糊弄，蓁姐姐犯的是什么错？她半点不把我们裴家脸面放在眼里，在族学前头就闹得那样难堪，再说她算我什么正经亲戚？因二婶婶待我好，我才肯捏着鼻子认她一声姐姐，我是裴家正儿八经的姑娘，她宋蓁骨子里一滴裴家的血都没有，算哪门子的亲戚要我帮衬？她又有什么本事念着我的情分？赶明儿去宫里做娘娘母仪天下不成？中宫娘娘如今芳华正茂呢！您的心思还是歇歇！”

她一股脑说得痛快，心里头一直有的郁结仿佛也因此消散不少，宋老太太面色阴沉，盯着裴霈看，气得浑身战战：“好哇！这就是裴家姑娘的做派！小小年纪就顶撞起长辈来了，想必往日里我那个孽女也是如此，否则你从何处学来的做派！非要告她个不孝不悌，让她长长记性，好生教导你才是！”

裴霈冷笑不止，点了点半夏：“半夏姐姐，去请徐嬷嬷来，让亲家老太太晓得，裴家里头谁才能做我的主，谁才能教导我，还轮不着二婶婶教我，她素日待我的好，我今儿也顾不得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同我缠夹！”

半夏应声好，宋老太太更是气得仰倒，一时间厅内闹将起来，乱哄哄的。

“霈姐儿，我倒要听听，裴家谁能做你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