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最难还是人情债（1/1）

兰锜柔柔抬眼，泫然欲泣：“伺候主子是奴婢的本分，但未曾想落在世子妃眼里却是如此天大的过错，既然如此，倒不如撞死干净！”

一大团雪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涂抹在汉白玉的地面上，兰锜死死睁着眼睛盯着邱氏，若非她的身体还有微微起伏，邱氏几乎要以为她死不瞑目。

但尽管如此，此情此景还是将邱氏吓得不轻，她摇摇欲坠，脸色惨白，仅凭多年养成的本能维持着最后一点体面：她本不是嫡长女，上有父母姊姊顶着，内宅里掺杂人命的脏事，还是头一回亲眼目睹。

蔺江陵神色不改的看了眼兰锜，仿佛瘫在地上如同烂泥的只是一团纯粹的死肉，而并非伺候他多年的婢女。

侍奉在他身边的小厮极有眼力见的带着人把兰锜抬了下去。

他又看向表情难堪的妻子：“原先是我失了周全，未能同你说清这些名分，才叫你以为兰锜无关紧要，如今她既伤着，你日后也不要再为难她。”

蔺江陵说完，推开房门进了书房。

邱氏立在院子里，被秋日的夜风一吹，瑟瑟发抖，她陪嫁的奶嬷嬷跑来，见得自家小姐如此，心疼的不行，当即问过来龙去脉，再看邱氏时，神情更添担忧。

她上前宽慰邱氏几句，张罗着丫鬟们把主子伺候回去，等邱氏定了神，她才开口：“姑爷这怕是杀鸡儆猴呢，您在裴家做的事，姑爷恐怕已经知道了。”

邱氏的脸色仍旧难看，她咬了一下嘴唇：“他是用兰锜点我，原先没名分，可情分是不同的，看来果然同裴氏有些联系，否则今儿才出的事，隔着两个府邸，这么快就来给裴氏出气！”

她恨恨想到：看那裴氏还一副冰清玉洁不愿随意嫁人的样，私下原来如此下贱，只恨今日没找着机会，逼裴氏与我那弟弟定亲！

乳母看她神情便知些许，劝道：“如今姑爷没伤着您的面，只是拿兰锜做筏，您也收收心，别一门心同裴氏过不去，以裴家的做派，只要您在，裴氏就进不了门，再为难裴氏，恐怕吃力不讨好，反倒伤了夫妻情分。”

邱氏挽了挽鬓发：“哪能为难裴氏？过几日咱们归宁，阿弟那门婚事正好换了，免得那小门小户的配不上我家阿弟。”

乳母一惊，自己主子居然动了家里那位郎君的念头！

但看邱氏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乳母也只好把话咽下。

自己只是个奴仆，主子的决定还是少有牵扯才好。

中秋宴过才三日，武王妃便带着武王上门来拜访裴老夫人，裴霈被叫过去陪同，武王略坐了坐便问起上回的兔子如何，裴霈应对得体，武王又说了几句话，便去了外院。

内室里瞬间只剩下几个女眷，武王妃凑近握着裴霈的手笑：“前几日宴会，老婆子染着风寒没来得及见你，如今看你，想来我那女儿养你养得还不错，只是听闻邱家那个女孩想给你说亲？”

是大婶婶同这位老人家说的吧，唉……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我自己也能处理。

裴霈心底发暖地想到，脸上露出笑容：“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大婶婶替我回绝了，如今还在孝期，议亲实在是不合适，原先在霍家，许多事也不清楚，大婶婶一一教导，我才知如我这般，在京都是不好外出赴宴的。”

武王妃又怜又爱，握着裴霈的手不住骂了霍家几句：“你年纪小，议亲本就不急，出了孝期也才十四五岁，至于结交，大不了让你祖母与大婶婶请她们来就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你又是这样好的姑娘，不发愁。”

裴老太太佯装嗔怪念了武王妃几句，裴霈陪着说笑一会儿，又哄着武王妃说了些蜀地趣事，顺势问道：“想来如王爷这般的王爷，极辛苦吧？”

武王妃缄默片刻，说道：“那老头子还好，到底是跟当今圣上一个姓，兵权再怎么，也听得是皇室的命，平江那边便不大相同，本就不同姓，又镇守塞北，偶然还要奔袭千里支援，与匈奴交战，否则也不能将当年还年幼的独子送来京都。”

“这话咱们自家人说说，并不碍事。”武王妃似是想到裴霈与沈照认识，语调更柔，“那孩子也是吃了苦头，如今塞外一带的福气没享到，又质子似的在京都待这么些年，偏淮南王府那位面甜心苦，也不知暗地里吃了多少亏。”

这可未必，他看着同淮南王府可亲近了。

裴霈在心里否决了所谓吃亏，只是没说出来，又问起塞外如今是个什么情景，武王妃见她难得如此有兴致，索性就将诸多事娓娓道来，这一说就到了晚饭时候。

裴老夫人索性留下武王夫妻两个留宿，裴霈跟着吃过饭，带着半夏回屋，沐浴过后叫来青鹄，塞进去一封信：“你带去给你家主子，就当我偿他的恩情。”

青鹄接过信封，拧身走进暗色里。

“她说拿这东西偿还我的恩？是全偿了，还是一部分？”

平江王府里，沈照借着烛光看罢书信，信纸才送到火舌处，又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将那看不出字迹是谁，也无任何能辨明身份落款的信纸贴身收好。

青鹄照旧木着脸立在灯架下：“主子的心思王爷应该知道，还是少问。”

沈照不禁气笑：这妮子才过去多久，就当真换了主子！

他半是心酸半是骄傲地想：这说明我自己眼光不错，看上的姑娘确实值得旁人喜欢。

青鹄在一边看着满脸绮念的前主子，只觉得牙酸的厉害，她的表情也略有扭曲：“奴婢先走。”

总觉得如今算是弃暗投明。

沈照也没拦她，试试等她走后又把信纸翻出来看了又看，神情有些莫名。

最后他站起身来亲自吹熄灯火，悠悠长叹：“说是没心没肝的姑娘，却又帮我连日后退路都想好了，最难还是人情债，轻易怎肯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