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会说话的尸体（1/1）
凯瑟琳有些迷茫，在格林城里经历的一切让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某种意义上说索菲亚才是唯一的赢家，而她因为自大和疏忽差点害得自己和朋友们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虽然现在结果还算可以，但她以后在做决断时不可避免地会受到格林城事件的影响。
“凯瑟琳。”萨拉查奶奶打乱了她的思绪，突然叫道：“我孙女想见你。”
“哦。”凯瑟琳点点头，被珍妮扶着从皮革垫上站起来，躺了十数天后她身体未免有些虚弱，头晕之下脚步踉跄，幸好被佐伊搂着腰站稳。
“我没事。”她对朋友们笑笑，松开珍妮的手跟在了萨拉查奶奶身后，这位慈祥和蔼的老祭司把手中的拐杖递给了她，自己就弓着腰在前边走。
“你们几个姑娘就别跟过来了，放心，凯瑟琳很快就会回来。”
跟在后边的珍妮佐伊对视一眼后停了脚步，和罗姆人相处了十几天，她们已经十分信任萨拉查奶奶，毕竟凯瑟琳的命就是她救回来的，没理由担心凯瑟琳会出事。
“唉，真好啊，真好……”
萨拉查回头瞥了一眼凯瑟琳的朋友们，忍不住勾起皱缩的嘴角，接着自顾自说：“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这么好的朋友，不过……”
她不说下去了，只是摇头叹气，凯瑟琳猜她应该是遭遇了什么变故，便也不好意思揭人伤疤。
“到了，孩子，进去吧，我孙女在等你。”
“好。”
凯瑟琳撩开厚厚的帘子，这也是一块羊皮做的，带着一种古怪的香料味道，叫她觉得有些头晕。
“你好？”
帐篷最中央放着一把椅子，铺着很多上好布料，凯瑟琳觉得那料子和她见过的圣殿神官的着装差不多，对于居无定所的流浪罗姆人来说堪称奢侈。
当然，椅子周边还放着许多装饰，那是许多新鲜的花朵，五颜六色的，被人用红线扎成一个个小花团，凯瑟琳第一眼就觉得萨拉查奶奶的小孙女一定是个可爱又活泼的姑娘。
坐在椅子上的就是那个指名道姓要见凯瑟琳的姑娘，暗红色的头发披散着，显得很干燥，她背对着门口，过分纤细的四肢则耷拉在椅子上。
“凯瑟琳，你过来，到我面前来。”
是个小女孩的声音，音色听起来不过七八岁，但又很成熟，甚至有一种经历岁月后的疲惫感。
凯瑟琳不知怎么觉得有些恐惧，她几乎是在踱步，花了很长时间才转到她的面前。
现在凯瑟琳看清了，这不是个小女孩，或者说，这不是个活着的小女孩。
死去的身躯在干燥环境下很快就会因为脱水变得干瘪，肌肉变成了薄薄的一层，皮肤变得灰黑。她没有眼睛，也没有舌头，大张着的嘴和被挖去的双眼形成了一个由黑洞组成的倒三角，可就是这样凯瑟琳依旧觉得自己在被审视。
空洞的眼窝里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
“你不害怕？”
“萨拉查奶奶救了我，你是她的孙女，我不害怕。”
“哈哈，我喜欢你，凯瑟琳，你可以叫我希尔。”
“好，希尔。”
凯瑟琳点点头，未等她开口希尔就接着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请你先回答我的疑问好吗？”
“我想问你，你是谁？你从哪来？又要到哪里去？”
“我是凯瑟琳，从格林城郊的小村子里来，去哪……去哪我还不知道，但我想找一个能让伙伴们落脚生活的地方。”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凯瑟琳，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告诉我你来自哪里？”
凯瑟琳突然明白了那种恐惧感的来源，她觉得希尔的目光透过了她的身体，一直看到了她内心深处最本质的东西，看到了她从未向别人提起的过去。
“我来自一个和这里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没什么好欺骗的，凯瑟琳觉得任何谎言在希尔面前都无所遁形。接着她花了点时间讲清自己的经历，希尔就一直耐心听着。
“我明白了。现在你可以问我了？”
“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凯瑟琳知道这有点冒犯，但她真的忍不住，任谁看到一具没有舌头却能说话思考的干尸都会好奇吧？
“这个啊……我其实已经死去十年了。”
萨拉查奶奶是祭司，那么她的女儿孙女也都会是祭司，与她们世代供奉的神灵交谈是流传在血脉中的天赋。
“不过神已经离开我们很久了，哪怕是我奶奶都只能听到一点呢喃。”
十年前，在平原村落间游荡的罗姆人出于好心分享了能治愈瘟疫的草药方，却不想附近的修道院正好派了骑士抓捕女巫。面对所谓的无上神权，村民们纷纷指责罗姆人传播疾病，是被恶魔驱使的邪恶巫师。
“很不幸，我和母亲被抓了。”
像凯瑟琳一样的普通女孩都会被堵上嘴进行审判羞辱，更别提是素来不招人待见的罗姆人。
希尔最后的记忆是母亲发疯一样惨叫的模样，接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就挡住了她的视线，把生锈的刀片插入了她的眼窝。
“眼睛，耳膜，和舌头。他们说对待魔鬼就应该这样。”
希尔至今不知道母亲经历了什么，她看不见也听不见，后来她觉得自己像是物品一样被高高抛起，狠狠砸在了石头上。
“很疼，也很冷，但是奶奶找到我了，我知道那是她，因为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她的怀抱也很温暖。”
“我想问妈妈怎么样了，可是我说不出话，我觉得好累好累，就在奶奶怀里睡着了。”
希尔死了，但是萨拉查很显然不愿意接受这一点，她女儿的尸体已经被焚成了灰烬，能陪伴她的只有这个小孙女了。
“罗姆人的秘术能把灵魂锁在身体里。奶奶完成了这个从来没人做到的秘法，希望有一天我能回到她的身边。”
萨拉查等了十年。当天上落下红雨，沉默了十年的希尔的尸体突然发出了声音。
“奶奶，我见到祂了。”
“祂？”
希尔依旧一动不动，不知怎么，凯瑟琳觉得她好像是在笑。
“对，祂，我们的神明。”
在希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凯瑟琳的心脏突然抽了一下，一种触电般的感受从胸口直贯大脑，叫她头皮发麻。
“你能再多告诉我一些吗？”
希尔这次没有回应了，过了许久才拒绝。
“别着急，你很快就能见到祂了。”
“不过凯瑟琳，我叫你来还有一件事。”希尔停顿了一下，“过两天腐骨商人会路过，我要你帮我买点东西。”
“买什么？”
“眼睛，一对红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