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三姐妹（1/1）
弗洛伦斯待在家里，她听见了敲门声。
“安娜......”
门口站着的不是安娜，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棕头发棕眼睛，身上套着一条明显偏大的发白麻布衣。
“你是？”
“我......我走迷了路，你能让我进去吗？”女孩吱支吾吾的，显然是在撒谎。
“可以，你进来吧。”
弗洛伦斯微笑，闪身让开了一条路，接着又舀了一碗稀薄的面汤递给她，这个可怜的、疲惫的姑娘大口大口咽着，差点被呛到。
“小心点，没人跟你抢。”
“嗯。”
等女孩将面汤喝完，弗洛伦斯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我叫崔西，家...家就在西边的橡木村。”
“可是我听说橡木村的人被匪徒杀完了，你是逃出来的吗？”
“不...不，是我记错了，我家在百林村。”
女孩眼神躲闪，早早暴露了她心底的窘迫，而这一切都被细心的弗洛伦斯看在眼里。
“你不是从百林村来的，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从素利村来的，那里有很多煤矿，而你的鞋底正好粘着煤块。至于出逃的原因，你要么是被家里人卖了，要么就是被逼着嫁人，不过这两件事差不多。”
弗洛伦斯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不知道在翻找些什么，这让崔西很紧张，她知道在圣殿治下逃婚是非常严重的罪责，自己弄不好会被活活烧死。
“我求你，求你不要说出去，他们...他们逼我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矿工......”
崔西面上流露出十分哀伤的神情，眼睛却不停地向四周瞟着，尽全力寻找一条可以快速逃跑的出路。
“我什么时候说要举报你了？”
弗洛伦斯叹了口气，不慌不忙地将跑出去几步远的崔西抓了回来，又扔给她一个小包裹。
“干粮和一点点钱，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欸？”
“愣着干什么！他们要是诚心抓你这里也不安全，还不赶紧跑。”
被弗洛伦斯催促了一下后崔西才反应过来，她抱紧小包袱，点点头，将要迈出屋门时对着弗洛伦斯回眸一笑。
“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弗洛伦斯是决计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名的，无它，只是这个世道多留几分戒心绝不会是坏事。
于是，她随口邹了个名。
“佐伊，我叫佐伊。”
送走崔西后又过了许久，门再次被敲响，这回来的是安娜。
“弗洛伦斯！”
安娜蹦蹦跳跳的，急忙把钱拿出来塞给自己的长姐。
“你看，我和罗兰赚了这么多钱呢！”
“哈哈哈......安娜就是厉害。”
弗洛伦斯笑着揉了揉安娜的脑袋，看向罗兰时却神色骤变，脸冷得像是块坚冰。
“罗兰，你出来，我有事要说。”
“哦。”
罗兰没好气地应了一声，跟在弗洛伦斯身后进了屋子外边的树林。林子里很黑，她需要分外小心才能避开地面上的深坑，那里扔着几具尸体，应该是白天时弗洛伦斯的杰作。
再嚣张的马匪也挡不住一碗加了毒药的面汤，更何况弗洛伦斯是个玩弄人心的好手，她总能轻易找到每个人的弱点，将他们逐一击破。
“我同意你带安娜去做那些事了吗？我知道你想钱想疯了，可安娜才七岁啊，她要是出了事......”
“她不会出事的。”罗兰打断了弗洛伦斯，抱起手，一脸不屑，“她可比你厉害多了。”
“我说的是这个问题吗？你走的时候怎么说的？你说就带安娜去碰碰运气，弄点小钱，现在呢！把你脸上的血擦擦！”
罗兰用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反倒将溅上去的血浆弄开了，在昏暗夜色下显得分外可怖。
“我们不是碰到机会了嘛，那头死猪不杀白不杀。”她翻了个白眼，“再说赚的不就是点小钱。”
“你还强词夺理！”
弗洛伦斯是真被气到了，她走到罗兰身后，突然转过身踹了她一脚，罗兰吃痛大叫，滚入坑中，要爬起来却被自己的长姐用力踩住肩膀。
“弗洛伦斯！我是你妹妹！”
“所以我今天只是给你点教训！”弗洛伦斯咬咬牙，又一次将罗兰踹下去，接着头也不回地往屋子里去，任凭她倒在坑底呻吟。
“好啊，我记着了！我永远记着！”
罗兰叫了一会儿，躺在层叠的尸体上仰望星空，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狠狠羞辱一下弗洛伦斯，也就是在这时，她觉得脑袋底下硌到了什么东西。
“嘶......”
尸体胸前的衣服做成了夹层，里面缝着一块金色吊坠，罗兰很小心地将吊坠捧在手中，用手指细细描摹着上边的渡鸦族徽。
“渡鸦......”
瑞德城的贵族好像就喜欢在衣服上绣这个。
二十八年后。
“那天安娜到处找你，哭得喘不上气，结果呢，你摇身一变成了瑞德城瑟维公爵的私生女。”
“你又好到哪里去！”
罗兰瞪着眼睛，全无半分伪装出来的贵族气质。
“你比我还不如！居然主动巴结男人当贵族太太去了！”
“呵......你不想喝面汤，难道我就想吗？我受够了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我只是...只是......”
一时没有抵住诱惑，滑向了一条通向深渊的捷径。
也正是这条捷径，叫她失去了这辈子最为珍视的宝物。
安娜，她最勇敢无畏的小妹妹，在弗洛伦斯提出要与那个名为威尔的年轻贵族结婚时彻底发了疯。
“罗兰不要我了，你也不要，弗洛伦斯，我不认识你了。”
十四岁的安娜眼中满是茫然，她像是躲避什么怪物似的躲开了弗洛伦斯伸出的手。
“安娜，我是...我是希望我们能过上好日子啊！你难道想一辈子当罪犯？你...你难道想每天晚上都刨坑埋尸吗？”
“那你就去和一个男人结婚！我看你是发疯了！那些肮脏的，野猪一样的东西......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我......”
弗洛伦斯说不出话了，安娜没有说错，但彼时的她还不明白为了省去挖坑的麻烦自己将要付出什么代价。
一个女人，一个被丑恶的大环境侵蚀大脑的女人，很容易被世俗的虚利诱惑，走上一条用自由交换的歧途。
当弗洛伦斯明白这点时，安娜已经被判成了女巫，就关在格林城圣殿的地牢里。
“安娜，跟我走吧，我会带你逃出去。”
城主夫人弗洛伦斯看着依旧年轻，二十一岁的匪徒安娜却显得黝黑而粗糙，但是她的眼睛很亮，像是两颗正在闪闪发光的北极星。
“城主夫人，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安娜，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是你的姐姐呀，我是来救你的。”
“你不是。”安娜低下头，后退了一步。
“怎么不是？我怎么不是？我是弗洛伦斯啊！我是你的姐姐！”
“你不是弗洛伦斯。”安娜的眼睛里噙了泪花，她笑着摇头，“你是只怪物，是只披着我姐姐皮囊的怪物！”
她哽咽了一下，接着说：“罗兰死了，弗洛伦斯也死了，我把她们埋了，一个人走在荒原上。我走了很远很远，很久很久，久到想不起她们的样子了......”
“城主夫人，你不该出现在这里，我也不想见到你。”
“安娜......”
牢房里的女人蹲坐在地上，再也没正眼瞧过她。
安娜一次次骂走弗洛伦斯，一天天算着自己的处刑日。无论火焰还是绳索，又或是一把锋利的斧子，她都会感到发自内心的高兴。一个女人，一个二十一岁的女人，杀死了数十个骑士，圣殿当众宣判她的死刑时，安娜知道，自己已经赢了。
“看吧！你们是如此不堪一击！”
当鲜血洒遍刑场时底下鸦雀无声，与此同时，弗洛伦斯在郊外的木屋里找到了一个小姑娘。
“如果你真的心怀愧疚，那就帮我照顾好她，不过，千万不要让她和弗洛伦斯一样。”
这是安娜最后的遗言。
“你叫什么？”
小姑娘有些胆怯，但她并不害怕眼前的女人。
“福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