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心口如一（1/1）

“哦~”张元申问孙建州，“那么，你觉得是转生为力士好呢，还是现如今做你的老太爷好？”

孙建州脑筋急转，口中却是毫不迟疑：“我资质驽钝，分辨不了好歹，有请观主教我。”

张元申笑而不语。

孙建州噗通一声，跪在张元申面前：“请观主教我!”这一次倒是干脆利落，没有任何阻挡地跪下去了。

张元申袍袖一挽，伸出手掌，亲自将孙建州扶了起来。

孙建州还想努力跪久一点，以表示自己的忠诚，但任凭他把二十四气意鼓荡到极致，也像一根羽毛一样被轻轻扶起。

“香上完了，走吧。”张元申背负双手，当先一步，走出堂屋，站到屋檐下，看着黑狗儿等人在梨树下忙忙碌碌，梨子已经摘了好多，装满了四五个背篓。一些小孩在院子里追着大黑狗跑来跑去，一些小孩在梨树下看大人摘果子，他们手里都攥着一颗梨子，时不时啃一口下去，让汁水涂满脸颊。

“对于你来说，还是做村寨老太爷好。”张元申淡淡地道，“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剑。如此滋味满满，又怎么舍得放弃？如果说百年前，你们没有成为老太爷的时候，还有可能彻底放弃手中权力。那么，现在即便祖师归来，也只能让你们听令而不能让你们归心。”

孙建州胁肩谄笑，道：“观主说得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待久了，习惯了说一不二，就往往不想改变。”

张元申道：“非但自己不想改变，也往往会怨恨造成改变的人。”

孙建州连忙道：“观主明鉴！我不敢说绝无一丝一毫怨愤。但就我个人而言，还有另外的心结。卧虎村寨从卧虎营算起来有一百二十余年，如果算上之前那个草头村寨，那更不知道是数百年还是上千年的历史。一路披荆斩棘、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眼见它从蒙昧人族聚落发展至今，虽然还有吃不饱饭的时候，但那是暂时的，而且我总抱着明天更美好的希望，所以不放心别人来改变。其实只要是好的改变，即便我心中有一点点芥蒂，我还是极其欢迎的。更不用说，如果改变是来自观主，我举双手赞成。”

张元申转头冷冷地看了孙建州一眼：“口是心非。”

孙建州举手，赌咒发誓：“天理昭昭，日月高悬，上真高功镇岳大法师在上，我孙建州发誓对元申观主绝对忠诚，心口如一。”

张元申笑了笑，决定不再磋磨这个前虎贲士，遂道：“你是第一个赶过来的村寨老太爷，虽然有黑狗儿肯定优先选择卧虎村寨的缘故，但无论如何，你是第一个。我奖励你一点什么好呢？”

孙建州嗫嚅欲语。

张元申鼓励他：“你尽管说来听听。”

孙建州低头垂泪道：“不知为何，我们几个的子嗣都有问题。我的子嗣，从来没有活过二十岁。百年来，反反复复的白发人送黑发人，每次都痛彻心扉。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观主能不能为我解惑？”

张元申道：“我刚才搭了一下你的胳臂，感知到你修炼的法门极其类似二十四气意。你可知二十四气意最初是什么？”

孙建州茫然摇头表示不知。

张元申道：“二十四气意乃是黄巾力士的速成法门，或者更准确的说是炮制黄巾力士的快捷手段。先是在黄巾力士的躯壳胚子上添加符箓，然后这些符箓组合完毕可以模拟春夏秋冬四季流转，让黄巾力士快速经历四季之真意洗练，一日可抵寻常一年温养之功。”

孙建州张了张嘴，喃喃道：“镇守大人没说过这个……我记得小时候，镇守大人确实在我身上贴过一段时间符纸，后来又说没有用，不贴了。”

张元申哑然，心道他跟你们说这个干嘛，你们在他眼中不过是耗材，用来跟食人生番、夺魂山魈、阴祟邪魅抢夺地盘和人口的先锋兵，千万次搏杀之后活下来才是虎贲士，此时如有疑问才可能解释一二。

张元申继续道：“你们修炼的法门，经过了镇岳祖师修改，已经变得适合普通人类自行修炼。你们几个村寨老太爷老太婆修炼的法门各自不同，大概是因为镇岳祖师也想要找到最适合山民的法门。不过现在看来，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一开始你们没得选，既然修炼了没有死，那就都是最合适的。至于你们几个老太爷老太婆的子嗣会出现问题，有可能是因为你们作为前几批实验者，功法修改还不是很完善，遗留了一些问题。”

孙建州问：“现在还能弥补吗？”

张元申点点头，最终又摇摇头：“以我目前所能，弥补的代价非你等所能承受。”

孙建州像平常说大话一样脱口而出：“什么代价我都能接受!”

“哦~”张元申声音淡淡，“破碎百年修筑的经脉，散尽百年积累的气血，你能接受？就算你能接受，你的寿命也不能接受。想一想你多少岁了？一旦散尽修为，只能立刻就死。实际上，以你现在的修炼进度，只要获得一个洞天上真的飞升钧旨，你又可以立即升仙。”

孙建州喃喃道：“我已经一百二十七岁了。最年长的长庚村寨老太爷李定国，甚至已经一百六十一岁了。寻常人哪个能活到这个年纪……”

张元申忽然想到了另外的事情，叹息道：“三百多年前，镇岳祖师就已经到过这里，几经磨难，几番生死，而一百多年前才有能力建立这座镇岳道观，至此，这穷山恶水之中的人文道脉才能涓涓不绝。镇岳大法师以五品全真之身开拓道脉，后辈传人可称呼其为祖师，帝国历史上也少有……”

张元申语音渐低，心中想，虽然如此，可是你又获得了什么呢？又失去了什么呢？我的祖师。

孙建州道：“镇守大人有惊天动地修为，想不到也在巴山脉沉寂了这么久。”

张元申不想再谈祖师的话题，便说回孙建州的寿元问题：“以你现在的状态，不出意外，再活两百年不成问题。以你的寿命和修为，在帝国荣光的边界之外，如果能有一处环境合适之地，不像巴山脉这样险恶，你建立一个小国轻而易举。实际上，震旦大陆的边陲和外海地带，星罗棋布的大小国家，很多是还不如你的力士或者力士修炼者建立的，比如我经常去采买物资的云天府，他们的国王就是一名还没有升仙的准黄巾力士。你们这几个老太爷老太婆，窝在这里搞内斗，原本是有些可惜。”

孙建州想了想，问：“我等以后寿元将尽的时候，还能申请成为洞天真人的黄巾力士吗？”

“可以。只要得到洞天真人青睐。”

“那这力士修炼法门，岂不是相当完美，既能尽享人间富贵，又能在寿元终了之前升仙以求长生。”孙建州摇了摇头，自己也觉得痴心妄想了，“首先得活下来，然后要能得到洞天真人青睐。这两个都不容易啊。”

孙建州忽然冲张元申深深一躬身：“愿观主早日成就洞天上真！”

张元申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他看着院子里的梨树。因为摘掉了数百个果子，那些被压弯了的枝条有向上伸展开来，整个梨树就像一个卸下重负的人，在微风中伸展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