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有些是人(1/1)
陈东藩到了自家村寨门口,门口值守岗哨的山民赶紧拉开大门。
走进大门,陈东藩略微感知了一下情况,眉头一皱。
“大姐儿、蹲蹲、缸缸去哪儿了?”
拉开大门的山民期期艾艾,道:“他们跟林维镇去三河口镇了……”
“什么?”陈东藩提高了声音,“谁敢放他们出去,竹叶春?”
“春哥他……也跟着去了,他说,反正拦不住,他跟着去好一点,要死大家死一起……”
“为何拦不住?”陈东藩来村寨大门口来回踱步,怒火一点点积蓄,“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详细说来。”
“他们出去的时候,在村寨大门口拉扯了很久,我算是听了一个大概。”山民摸着脑袋,无可奈何地讲述了一下他所看到的情况。
山民叙述的大概情况如下:
陈东藩昨日一大早出发去镇岳道观之后,林维镇在青石村寨百无聊赖,决定回三河口镇。
本来他回就回吧,但他说那头花熊他还没有看够,要带到三河口镇继续观看。缸缸对此表示不服,不愿意花熊被林维镇带走,说林维镇带走花熊之后,花熊就不会回来了。
林维镇赌咒发誓过一段时间就亲自送回来,但缸缸根本不信。
林维镇悄悄抱着花熊,想溜出村寨,从各个方向溜了几次,包括不限于翻墙、爬山、跳沟,不知为何每次都被缸缸逮个正着。最后,他一气之下,拖着花熊从正门口走,而后面缸缸则拖着花熊,蹲蹲和大姐儿在后面拖着缸缸,
这样你拖熊、熊拖我看起来肯定不太雅观,于是大家都出来劝解。
最后,还好是伯劳如今的预备役老太爷从卧虎村寨赶过来了,经过一番山民们听不明白的沟通交流,他们最终决定一起跟着林维镇到三河口镇去玩耍了。
陈东藩听说伯劳跟着过去了,怒火消退了,他道:“翠桃和小虎儿也跟着去了?”
“是的,伯老虎说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干脆想去的都去。然后大家不抢花熊了,一起和和睦睦的去了三河口。”
“我那三个小傻儿居然也会变通了?难得。对了,黄松没有跟着去?”
“黄总现在忙得不得了,在操场上搞什么模型,已经忙活一天一夜了。”
“你叫他什么总?”
“黄松说,老太爷你给他挂了一个名号,叫什么总领巴山脉水陆什么什么什么,他叫我们以后对他简称黄总。”
陈东藩一吹胡子,心道我跟他挂什么名号了?这小子又在拉老太爷的虎皮做大旗!
陈东藩沿着村寨主路走到山坡半路,朝左边拐进村寨操场,远远可以看到黄松趴在一滩沙子中央,正在伸手到处扒拉。
走近一看,这个家伙将龙头杖绑在头顶,和一块布巾、几根羽毛做成了一顶简陋的帽子,此刻眼中满是血丝,一脸油腻,沉浸在自己的伟大工程的设计之中。
沙子原本是运来掩盖操场前几天出现的血泊,如今运来的沙子数量明显比前几天多了许多,高高低低的堆积着。
陈东藩觉得这些沙子堆得有些眼熟,仔细一想,这模拟的岂不是怒江在巴山脉最后一个回湾周边的地形地貌?
那条蜿蜒的沙沟,就是怒江。
那处抹得平平整整的,就是洗布潭。
那处高高的沙丘,就是西边的灵巫峰。
三河口镇、猪尾巴村寨、青石村寨、卧虎村寨、长庚村寨、明月村寨、斗牛村寨,甚至西边一些村寨的位置,都插着一根木棍。
虽然各个地方的距离分布标得不是很精确,但已经是一份相当有价值的地图沙盘了。
——假如巴山脉仅仅只有普通山民,此刻这份地图沙盘用价值连城来形容也不为过。
“你面前这些竹签是做什么用的?”
黄松听到问话,抬头发现陈东藩,连忙站起来,道:“我用来计算修路要耗费多少钱?”
黄松有些不好意思,继续道:“我没有念过书,还是前几年在三河口镇混饭吃的时候,帮那些泰西鬼佬做事,学会了一点粗浅的文字和数数。太深奥的算术我不会,只好用这些竹签来帮忙计算。”
陈东藩问:“算出一点什么结果了吗?”
黄松挠了挠头皮,道:“我算来算去,修一条从青石村寨到三河口的三米宽的路,按八十里路,又按每米造价一百元计算,则每里路造价五万元,八十里路总造价四百万元……这是昨晚最简略计算得到的结果,我现在正在进一步细致计算,发现有可能总造价要翻倍……”
陈东藩问黄松:“你对四百万元这个数字的钱财有没有具体概念?”
黄松道:“是挺多的,林维镇听了我计算的数字后,也说,他家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二十万元。我修这条路,就相当于至少要有二十个林维镇家那样的大户一年时间不吃不喝地鼎力支持。”
陈东藩道:“想到怎么搞钱了吗?”
黄松道:“还没有,我还要再算算,我觉得四百万元这个数字少了。等我算出一个更准确的费用再想怎么搞钱。”
陈东藩道:“听说你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名号,名号的全称具体怎么说?”
黄松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总领巴山脉水陆交通要事。”
陈东藩道:“你这个名号倒是取得有模有样,在哪里学来得?”
黄松道:“以前在三河口镇,经常在教堂里混饭吃,听他们说什么领事和总领事,虽然没有什么法力修为,但领事和总领事都很受他们尊敬。我要向厉害的人学习,先从名号上看齐。”
黄松一脸熬夜之后的疲惫和油腻,但唯独没有一丝沮丧和迟疑,仿佛自己从事的是一项必然成功的事业。
陈东藩再次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上门女婿,嗯,白板得不能再白板了,没有一丝修炼痕迹……唉,也是人才,可惜是一个缺乏修炼能力的白板!可惜,可惜!
陈东藩劝说道:“去休息一下吧,一张一弛,讲究节奏,才能更好的做事。”
黄松执拗地道:“我不累,我今天一定把结果算出来,然后想办法搞钱。”
陈东藩道:“或者你可以先搞钱……”他话锋一转,道,“你在这里熬夜计算,知道大姐儿去了哪里吗?”
黄松道:“她刚才还拿了一罐鸡汤给我喝?现在应该在家吧。”
陈东藩冷哼一声,道:“刚才是什么时候?”
黄松只好道:“我不知道大姐儿什么时候来过……”
陈东藩道:“大姐儿去三河口镇了。”
黄松一愣之后大吃一惊,他知道老太爷有关大姐儿三姐弟的禁令,没有老太爷护航,大姐儿三姐弟绝不许出村寨大门。
陈东藩不废话了,手指黄松,命令道:“回家把自己打理一下,然后去三河口镇,陪大姐儿逛街,这是我交代的任务,其他事都先放一边。这几个梨,是我从道观带回来的,味道很棒,你吃一个,余下的给大姐儿他们带过去。你逛街之余,带着龙头杖去找一下林添财,跟他商量下八角笼斗大会修建擂台的事情。”
陈东藩从大氅内摸出几个梨子,让黄松捧在怀里,然后转身往自己的丹房,也就是青石村寨大堂屋疾行而去。
怪人老大蹲坐丹房大门口的台子上,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睁眼看到老太爷回来了,跳起来翻一个跟斗,屁颠屁颠跳过来,咧嘴荷荷叫着,就来翻陈东藩的衣服口袋。
陈东藩一手压着怪人老大脑袋,避免他整个人像猴儿一样抱过来,一手从大氅内掏出最后一颗梨子,塞到怪人老大嘴里,这才止住了他纠缠不休。
陈东藩怜悯地看了一会儿喜滋滋啃梨子的怪人老大,然后拉开丹房沉重的木门,走了进去。
他疾步穿过几行储物架子,来到一个堆放着十几口木头大箱子的角落,他一口箱子一口箱子的挨个掀开搜索,终于在里面找到了一张宽大的皮纸。
陈东藩拿着皮纸,走到光线明亮的天井位置,举起来,仔细打量。
如果余乾在这里看到这张皮革剥成的纸张,或许会吃上一惊,那上面就像印刷的卫星地图,精确到米的卫星俯瞰图,一草一木,甚至山间野兽都可瞧见。
这份地图似乎从一张更大的地图上裁剪下来的,然后重新贴到方形的皮纸上。
这份地图上只显示了青石村寨周围数十里的地形地貌,周边相邻的猪尾巴村寨、卧虎村寨的地形地貌都被裁剪掉了。
竖着看了一会儿之后,陈东藩缓缓地将手中的地图水平展开,小心放置到天井地板上。
正午阳光正好从上方的井口落下,照射到地图上。
隐隐约约,在那些地图的山岭丛林沟壑流泉飞瀑间,缕缕金色的线条如草灰蛇线游动起来,但眨眼之间,又消失了。
陈东藩观察了很久,没有等来金色线条的第二次游动。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将这份高精度地图卷了起来。
陈东藩低声自语:“即便是高上真人大法师的道法绘就,也抵抗不了时间的冲刷。那些埋葬地底的也应该都化为尘泥了吧,要不然林通政不会这么轻松地扩张。三河口那边是当年的后方,埋藏得少很多,危险也小很多,而我们这边,特别是卧虎村寨以西、以北……”
如果镇岳道观的现任观主能够帮忙就好了,陈东藩将高精度地图放置回木箱子的时候,突发奇想。
他最终只是苦笑摇头。
真人高上驭云龙,朝辞灵山暮星海。
神仙中人,怎么可能来陪着山民们挖坑?
当年镇守大人用道法绘制了地图,后续一概不管,是虎贲儿驱策山民一个坑一个坑挖过去。
那些坑里埋葬的不仅有道法符箓,还埋葬了山民先祖。
有些是人,有些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