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真的放手?(1/1)
孙建州先到了张元申面前,弯腰行礼。
张元申淡淡道:“道观扩建还缺很多人工,到了西边野生村寨,莫要惹是生非,速去速回。”
“是,谨遵真人法旨。”
“去吧。”
孙建州转身走开,没有看一眼近在身边的陈东藩等人,但任谁都能感觉到他勉强掩饰的愤怒和仇恨。
陈东藩等人也走到张元申面前,述说了暂且回去各自山寨的想法。
张元申点头同意,任其离开,与对待孙建州的态度相比,客气了许多。
百年之后,这些由卧虎营、斗牛营、青石营、猪尾巴营、明月营、长庚营转化而来的村寨,已经走上了相对独立的道路。
特别是道观封闭山门数十年之后,这些村寨承认镇岳道观的道脉地位也好,不承认也好,事实上,它们已经跟镇岳道观有些平等交流的意味了。
像孙建州那样,倒头拜倒在张元申面前,是一个迫不得已的特例。
自己是老太爷,尝到过权力独揽的滋味,就更加不愿意自己的头上多一个颐指气使的谁谁谁。
张元申目送陈东藩等村寨老太爷老太婆们离开,忽然无声一笑,带着一丝讥嘲。
天有五贼,地有五德,人有五恶……呵呵!
真如是乎?
一个以《太上通感阴符经》为成道之法的大法师,即便他真的有放手让尔等自由生长的心思,他又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熔铸成道之法的时候,已经将某些东西镌刻入尔等的命运。
不如此,则不是《太上通感阴符经》。
不如此,则无法具现所谓的“天之五贼”。
不如此,则无法实现“地之五德”轮转。
一旦道法成就,尘埃落地,有些人的命运就如梨树的果实,摆脱不了被吃的结局。
尔等享受百年,骄奢淫逸,穷凶极恶,不知畏惧,或许是一种补偿,或许又不过是孕育“人之五恶”罢了……
张元申在梨树下缓缓踱步,无声询问:
祖师啊祖师,您的人文道脉就是如此了吗?
祖师呵祖师,您真的放手了吗?
孙建州沿着山崖间草灰蛇线般猎人道路快速前进,他的心中半是慌张,半是兴奋。
慌张,自然是害怕那几位追上来。
兴奋,也是害怕那几位不追上来。
谭安邦等人想要揍他,如果可能的话,怕是想要杀了他。
孙建州的心里何尝不是如此想法。
接受了镇岳道观现任观主的符箓加持,孙建州知道自己的实力提升了很大一截,甚至迈上了一个他以前从未想过的台阶。他颇为期待有人前来检验一番。
在即将抵达距离道观最近那处索桥——平步滩索桥的时候,孙建州终于看到了他“希望”看到的人。
斗牛村寨老太爷谭安邦、长庚村寨老太爷李定国和明月村寨老太婆广安民,一个在前,两个在后,将孙建州堵在山隘里。
李定国笑眯眯道:“孙建州,你有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也会急急如丧家之犬?”
李定国身边的广安民则是面无表情,默默地解开了披风放到一边,露出一身贴身皮甲。
孙建州看了看靠近索桥的方向,那里谭安邦狞笑着走过来,门板也似的身材在逐渐攀升的气意加持下,越发显得(横向的)魁梧。
广安民忽然道:“上弦月!”同时,她的右手向上一抬,随之,右手掌和谭安邦之间的虚空,山崖上方,似乎出现一道半边月,月面凸出部分斜向朝下,不可见部斜对天空。
这轮突然出现的半透明的上弦月恰好卡住了孙建州的跳跃动作。
几乎与广安民发声的同时,孙建州跃起,想要跳上一侧山崖,摆脱三人包夹之势。因为他知道广安民的天缺玥法门,除了辅助之外,最擅长阵地战,最好能跳出一定范围再与其对战。
谁知道,广安民早已经布置好了此处的陷阱。
孙建州气意吞吐,刚刚跃起半尺的身体,也不落地,春风拂柳般,刷地一声变向,迎着另一半的谭安邦。
谭安邦已经联结了广安民的气意,借助其天缺玥的特性,让本来不擅长速度的自己猛然、剧烈地加速,一块门板,冲刺起来居然产生利箭破空的尖啸。
从孙建州跳起、广安民发声再到孙建州和谭安邦相撞,不过是眨眼间。
撞击的一瞬间,孙建州和谭安邦已经相互攻击了十几次。
孙建州突然开心大笑,而谭安邦的身体再次膨胀,竟然双臂大张,不管不顾,中门洞开,只是想要一把抱住孙建州。
一股奇妙波动在孙建州的身体周围浮现,如同山谷间随风隐现的云雾,轻轻拂动,就将面目狰狞、气急败坏的谭安邦推开。
“谭安邦,你这一百多年都活到狗身上了吗?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这点力气连我的防御都破不开啊!”
谭安邦恼怒至极,不再去打滑不溜手的孙建州,而是大跳一步,一个冲拳刺击山崖墙壁。
“咵嚓”声如同炸雷,拳头轰击处的山崖峭壁如波纹起伏,然后以拳头击中处为中心开始,至少有十数米长的崖壁开始坍塌。
原本结实的巨大山石化为细细密密的沙砾,稀里哗啦的流淌下来。
这一拳在全是岩石的山崖上打出了一个大大的隘口!
啪啪啪!孙建州为谭安邦这一拳鼓掌,他笑道:“我还以为你不行了,这一拳刚中带柔,通玄武意的破甲、震动、绞杀发挥得非常完美,你还是那个冲锋陷阵的不败前锋。”
他得意洋洋地继续道:“你还是你,甚至有所进步,可惜的是,你想要痛揍的我,却已经与你们大不相同了。”
李定国道:“是昨日观主给赐予你的那个道法的效果?”
“好叫你们羡慕一下,此乃玄斗步甲天罡阵箓,防御力之强即便六品真人一时三刻也破不开。”得意洋洋的孙建州拍了拍身子,略有些遗憾,“可惜刚才没有加持一点攻击力,否则,今次我倒是想尝尝追着你们打是什么滋味?”
广安民僵硬的脸又开始扭曲,她不服气地连连发声。
“上弦月!”
“下弦月!”
“蛾眉月!”
“残月!”
“盈凸!”
“亏凸!”
“新月!”
“满月!”
随着声音落下的是封锁了整个山崖下通道的能量体半透明月相,这就是广安民修炼的天缺玥法门的特色,用于大面积封控或绞杀,一旦能给她创造出合适的出手空间,她一个就抵得了一队与她同等战力的人。
可惜,孙建州身上携带的玄斗步甲天罡阵箓已经超越了凡俗不知道多少阶。
只听到一阵阵能量湮灭的声音响起,如同细密的气泡破碎的噗噗声。
那是天缺玥形成的能量月相靠近孙建州躯壳的时候,与那种若隐若现波动相互湮灭的声音。
孙建州前后左右缓缓踱步,故意与“能量月相”接触,直到所有的月相全部湮灭,这才得意洋洋地走到李定国和广安民两人面前。
“看来谭安邦和广安民两个是不行了。老李,你还没有出招,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寻梦路最近几年有没有突破?”
广安民尖叫一声:“神玥!”
孙建州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双手高举,浑身气意爆发,做出防御动作。
李定国也大吃一惊,伸手按住广安民的肩膀:“使不得!使不得!没必要!没必要!”一叠声地劝阻广安民。
广安民长长呼出一口气,盯了孙建州一眼,转头看向道路旁边刚刚破碎形成的隘口,开始发愣。
孙建州收敛气意,为自己刚才的失态大感恼怒,道:“如果不是真人叫我莫要惹是生非,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们三个。特别是你广安民,居然敢对我用神玥!”
李定国道:“最终还是没有用嘛,不用介意,不用介意。”
孙建州怒道:“她便是用了也等于白用,我身上携带的是真人的道法,不是什么不入流的修炼法门。”
想了想,孙建州伸手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冲着镇岳道观方向鞠躬拱手作揖,道:“刚才那一瞬间,我居然敢怀疑真人道法的威能,我真该死!我真是该死!实在是因为以前对这天缺玥终极大招神玥的印象太深刻了,身子自动做出了反应。”
半空中隐隐传来张元申的声音:“速去速回,莫要惹事生非!”
“谢真人关怀,建州我谨遵法旨!”听到这声音传来,孙建州脸色微变,顿时弯腰鞠躬到地,良久,才直起腰杆。
孙建州挨个看了谭安邦三人一眼,冷笑道:“你们也莫要阻碍我办事了。”说罢,施施然与谭安邦擦肩而过,翻过山崖,转向江边,不一刻,身影消失在丛林中。
谭安邦、李定国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对无语。
广安民还在看山崖墙壁,陷入呆滞中。
真人的道法威能他们是有印象的,毕竟百年前,镇岳大法师教导他们的时候,偶尔也会露两手。
若说是什么翻江倒海、地动山摇,力气大到没边,那也太没格调了。
真人施展的道法天然就是超越的。
或许可以这么理解,如果说他们修炼之后力大如牛,那么真人的道法一出就像牵引牛鼻子的绳索。
李定国对仍然处于呆滞状态的广安民道:“真人道法,自当高人一等,不要多想了,我们回村寨去吧。”
广安民回过头来,僵硬面容上的扭曲之色渐渐消失,她点点头,跟着李定国、谭安邦,飞快地遁入丛林。
此处恢复平静,片刻过后,远处山崖顶,传来声音。
“可惜,没能见识观主赐予孙建州的道法到底有多强的防御。”
“你追上去跟他打一架不就知道了?”
“他现在得观主看护,我才不会这么傻,此时与他打架。对了,你觉得天缺玥的大招神玥,能破开孙建州的道法防御吗?”
“不知道。”
陈东藩和朱济世在山崖上缓缓而行,向李定国等人离开的方向而去,——他们都要经过“平步滩”索桥去到怒江以南,然后再分东西方向而行。
朱济世道:“当年镇守大人跟我们说过,我们的修炼法门的大招,威力巨大,已经接近道法层面,但因为我们没有入道,缺乏根基支撑,杀敌三千自损也是三千,不要随便使用。我这个人怕死,是一次都没有用过,广安民那傻女人,倒是用过几次了,但到底有什么损伤,她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
陈东藩道:“她很多年前就已经不能生孩子了,即便用特殊手段都不行。”
朱济世眉毛一挑,道:“这就是她用了大招之后的损伤?那似乎也没有什么嘛,我不也没有孩子。”
陈东藩道:“你经常调侃她是石女,她身体内的很多东西,确实已经……”陈东藩皱起眉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想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已经跟以前的完全不同,不是我们正常修炼所造成那种不同,而是很坏的结果”
朱济世看着陈东藩,道:“你倒是了解得很清楚啊。”
“我的修炼法门是错体染天心……而且你应该知道,当年镇守大人教导我之前,我是一个草头村寨大巫医的药人……经历折磨多了,我也可以给人看看疑难杂症什么的。”
“哦对对对!我还记得前几年曾在泰西鬼佬的诊所看到你跟他们学习炼金术,还有交流医术。”
陈东藩冷哼一声,冷冷道:“最近几年你倒是对我的行踪颇感兴趣啊!”
朱济世道:“哎呀,都是邻居,怎么能不关心一下嘛,你这个人别这么孤傲不群的样子。对了,你回去之后,会不会鼓动那个伯劳去追杀孙建州?”
陈东藩道:“让他去送死吗?”
朱济世道:“也未必是送死吧。我看孙建州身上携带的道法只能防御,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孙建州和谭安邦实打实地对拼了十多拳,结果都没有破开对方防御。我看固然有孙建州隐藏实力的缘故,也可见那个道法确实没有什么杀伤力。”
陈东藩道:“真人道法,不是我等肉眼凡胎所能窥测。你看它这次没有什么杀伐之力,说不定下次遇到就被杀得落花流水。”
朱济世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略带怨气道:“观主对这孙建州特别不同,为何不给我们也来一个道法?”
陈东藩呵呵笑道:“观主重开山门,需要拿得出手的跑腿手下。你放下龙头杖,投入张观主座下,他自然会给你一个道法。”
朱济世摇摇头,道:“猪尾巴村寨还离不开我。”
稍等片刻,见陈东藩没有说话,她继续道:“观主派孙建州去西边传达法旨,也不知道能有多少草头村寨的人会跑道观这边来?”
陈东藩道:“孙建州去到西边村寨,未必能办成什么好事,这家伙与西边很多村寨仇怨不小……观主是高上真人,不屑于了解凡人所想……”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其实就像我们对待山民一样,你还记得当年杀掉一半留一半的事情吗?”
朱济世叹了一口气,沉重地点头:“我还是有些愧疚的。”
陈东藩摇头,道:“我倒是不觉得愧疚,与其任由山魈吞噬他们,还不如提前杀掉。”
“其实当初我们并不知道那头山魈会不会在吞噬中变异成邪魅,却一口气将感染没感染的杀掉一大片……”
“可是当时也没有谁站出来赌那么一下。假设赌输了,就发大招跟那头新生邪魅一命换一命。”
“我们的命跟山民的命,自然是不同的。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吧。”
两人闲聊至此,便没了继续谈下去的想法,遂加快脚步,赶回村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