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泣求(1/1)
在叶珩鸿面前,谢野云从来没有完全伪装好,一直都虚虚实实、真假难言。他现在唯一藏好了的,就是自己曾经想离开以及其原因。
事实上,叶珩鸿还在查。未来这个隐患也许会被引爆。
现在叶珩鸿质问谢野云:
深宫邀宠?
叶珩鸿早已发觉爱人的状态有些奇怪。
谢野云变软了,似水,如雾,像烟。他从前活得通透,是个有话直说不扭捏的性子。可也难以做到现在这样有了矛盾,就忙不迭地认错。
泉颐小筑一次,主宅书房一次,再就是现在,事情定然出了差错。
谢野云脑子里轰的一声,失算了。虽然叶珩鸿话只说三分,他也和叶珩鸿一样想到了问题所在——他的人设变了。
根据叶珩鸿的反应,他顷刻又明白了自己当初有多蠢。撑着一口气毁了战力,意外所致,凭一己之力挽回了局面,他这是在给自己塑造什么短折白月光形象?压根不能达到目的。
高岭之花,清冷高贵得让人征服欲爆发。攀折下来,也会多珍惜宝贵着。
反而这些时日天天亲近的作精,亲热越多,娇弱姿态摆得越轻易,半分神秘感都没有,呆板鱼目似的,越来越寡淡无味,没有吸引力了。
令人难过的是,他在星夜甲赛上是强撑的做派,并非出自本心。而近日来,虽然确实用了心机,却也才是慢慢转变,想要留在叶珩鸿身边。
真正的他,叶珩鸿不过几日就腻了。
谢野云抿了抿唇,目露绝望,眼神小心翼翼地探寻叶珩鸿的神色,轻声道:“殿下不喜欢吗?”见叶珩鸿面色冰冷,更加可怜,单薄的身子抖了抖,“野云愚蠢,惹殿下厌烦了。”如一株温顺无用的菟丝花,猛然发现依托的乔木拒绝它的接近,手足无措。
叶珩鸿蹙眉,没有想到谢野云这个反应,他计划拆穿谢野云的伪装,可人居然真伤心上了。
谢野云的泪顺着眼角滑成一道线,不住抽噎道:“殿下别厌了野云,野云最近心里乱得很,想讨您欢心,才这样的。野云很有用的,不会拖累您……”试图证明自己的价值,但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已是泣不成声,一双桃花眸湿漉漉的。
感情中的攻守易形,实在太快,此进彼退。
叶珩鸿刚刚还看出他撒了谎去质问,现在却信了。认为他新近受伤,又是刚毕业,不免有些惶恐,言行失常也是可以理解的。
叶珩鸿松了捏人下颌的手,正欲说些什么安慰。
谢野云却好像失了救命稻草般,慌忙去抓叶珩鸿落下去的手,往自己心口处贴:“殿下,别走……您睡野云好不好?我再也不闹了,我本来以为殿下喜欢这样。等身体治好,我就能作战了,不会再这样无用无趣。现在您能不能先拿野云的身子解解闷?”
安身立命的本钱没了,走投无路,以为现在要被抛弃了,想着自己还有几分姿色,凄惶卑微地哀求高高在上的爱人多留他一会儿。
他不知道自己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他也不知道殿下吃不吃这套;他还不知道到底希望什么样的结果:愈发惹厌被弃,还是得了怜惜心疼。
多重思绪翻飞,垂下浓密的羽睫,谢野云等待着爱人的宣判。
在叶珩鸿眼里就是,他真的害怕到了极点,自己捧着手心里的人,求睡都怕够不上被拒绝。他之前确实在伪装,可撒娇卖痴不是为了得到更多,而是害怕失去仅有的东西。现在爱人拆穿了,他难堪得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低声下气地乞求一点怜悯。
叶珩鸿心疼坏了,面色阴沉,觉得自己在不应该的事上多心,在该细心的时候粗心忽略了。爱人已经自轻自贱到这个地步,他反而以为人心野了,还自己揭了爱人强装镇定的假面。
荣勤亲王殿下,头一遭反省起自己的失职,让爱人受苦了,面色更是不佳。
谢野云低着头,迟迟等不到回应,悄悄抬眸瞥了一眼,却见叶珩鸿好像神色不虞,顿时心凉了半截:自恋爱起好几年,殿下一直没真睡他,偶尔调弄而已。说不定是贵族风范,不屑直白的低级欲望。他冒冒然提起,只怕在殿下心里更是轻浮下流,不知廉耻。
全然没有办法了,他讪讪地放开叶珩鸿的手,想着也许今天他就要得到最开始自己想要的结果了,殿下等下就会说让他滚了吧。
只是为什么只是想想,心就会这么痛呢?大概是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影响吧。一定不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了。曾经想的到的厌恶,烦腻和嫌弃,原来如此难以承受。
他甚至想跪下接着哭,拽着殿下的衣角求。弯下膝盖能跪软叶珩鸿的心吗?
谢野云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伤了身体和星力,如果没伤的话,说不定还能当个下属效力,远远地看着殿下。现在惹了殿下厌烦,被丢弃,连旧情都没有一点,只怕余生不会有资格和机会再见。
他又痛恨自己的后悔,痛恨自己忘记了一切,忘了自己,忘了家人,忘了隆特尼纳星的曾经种种……
他要被矛盾的情绪逼疯了。可最终,他还是想跪。他想,再求得好,殿下也不会留他多久了,顶多几个月半年。之后,他再去记得一切,用余生去痛苦,或者直接结束所有。
叶珩鸿沉浸在苛责自己中,眉头紧锁,没注意谢野云松了手没多一会儿人跪下去,他才发觉,伸手就要去扶,却发现扶不起人。
谢野云死死抓住殿下的衣摆,他记得,刚刚殿下连衣摆都不让他碰了,还有殿下那个冰冷的笑。明明浸在热水中,骨子里却透出一股寒意。是不是殿下早就嫌恶他了,他却懵然不知。
感受到拉力,他生怕下一句就是赶他走,打算最后说些挽回的话:“殿下,求求您,我……我”临到终了,居然什么理由都没有,谢野云瘫软了身子。
被拉起来了,谢野云无望黯然地闭上眼,等着被向外推出去。
叶珩鸿一眼看清楚了他的绝望,极致的心疼同时有点生气,心想:吾哪里舍得那样对你。生生压住了,温声道:“睁眼。”
谢野云心一颤,睁开眼,满心惶然,一双眸子里揉碎了星光点点。
叶珩鸿看得清楚明白,谢野云之心已至穷巷,若要逼问试探真心,像是星夜甲赛,拉拢朝臣之事,此时不费吹灰之力。可他到底不忍心,将人搂入了怀中安抚。
仅仅一个动作,谢野云醒悟得很快,自己刚刚惊弓之鸟了,殿下没对他绝情。他松了一口气,却无暇去想自己刚刚为什么反应那么大。那些软弱要马上收起来,他要把握住机会。
叶珩鸿无奈地低哄:“大胆地私下议论吾的处事,可吾不过一句话,你就求了这许久。该说你是胆大还是胆小呢?”
谢野云听得出其中的宽纵,有机会好好解释了,闷声道:“是野云不好。”觑了觑叶珩鸿锋厉的面庞,“邬基将军该撤,殿下这样做也是最便捷的法子。野云看得懂,只是野云出身不及,权术学得不好,没有殿下胸怀天下的眼界见识,心里难免有些不落忍。”
叶珩鸿轻轻拍着他的背,见他这般通透,叹道:“这话倒是实诚。野云,吾有时都会惊讶,你竟能来到吾身边。”明明一直接受着下位者的教育,却有了成为上位者的能力。
“野云,你之前的话就很好。将士们的鲜血不能白流,撤职无能的将领是应尽之义,多多琢磨思量吧。”
谢野云的小脸更加贴近叶珩鸿厚实的胸膛,他的理智其实早已赞同叶珩鸿了,为这一石二鸟摧枯拉朽的绝妙手法惊叹,甚至还跃跃欲试地先斩后奏添了一点小花头,可他还是有一些朴素的情感在作祟。
犹豫良久,他吞吞吐吐道:“殿下,野云想问一个问题?”
叶珩鸿勾了勾唇角,并不意外,含笑低头看向他,意味不明:“真的想知道?”
谢野云与他的视线一触即分,不敢再看:“不不,野云还是再多琢磨一下好了。”
邬家这条船本来就是到处漏水的,所以只消轻轻一推。若有朝一日想一条尚算完好的船倾覆,荣勤亲王有了命令,就算是铜墙铁壁,底下人自然会凿出缺漏。
郑伯克段于鄢之前,子姑待之。
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事情不在眼前,谢野云想要逃避一会儿,埋在叶珩鸿怀里不说话了。
叶珩鸿摸着肌理分明的细滑皮肤,生了几分闲情逸致:“既然不说了,那还泡汤吗?”怀里人的头上下动了动,他低头亲了亲谢野云的唇瓣,笑道:“泡温泉池还是除尽衣物为佳。”
谢野云一脸无辜地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亲王殿下湿透的重重衣衫,局促别扭地贴在矫健的身躯上,脸腾地一下就烧红了。
叶珩鸿一言不发,剑眉舒展,狭长的凤眼里含着戏谑的笑,平素的矜贵里夹杂着一丝不羁邪魅,无声地催促着。
谢野云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垂头乖乖地在他身前忙碌着,一个扣子一个扣子得缓缓解着。许是不熟练,动作间磕磕绊绊的。
主室里燃着的多伽罗香清幽馥雅,丝丝缕缕的袅袅生香,不曾喧闹扰人。
空气却乍然暧昧甜腻起来,叶珩鸿看着少年人通红的耳尖,不禁上手去碰。
轻触的刹那,谢野云抖了一下,没解开手上的玉扣,没有抬头,一抹雪白的颈子露在外面。
叶珩鸿眸色渐深,寒凉的底色里掺上了突如其来的炙热。眸深似海,汹涌的潮汐拍上了岸边。喑哑着嗓子低沉道:“小野云想做什么?”
谢野云的耳朵被这声音震得酥酥麻麻的,喉头动了动,抬头微微张开粉唇,羞急控诉:“殿下,您怎么能这样?摸都摸遍了,却不给我……”说着又要急出泪来。
这几个月二人时常亲热,还往往都是叶珩鸿主动,像现在这样出言调戏。谢野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殿下迟迟不肯做最后一步。
叶珩鸿由耳廓抚上他的脸,如羽毛般轻柔:“别急,到你我婚典那日才可。”
谢野云眨巴眨巴眼,一脸不可置信:殿下看着不像老古板啊。
叶珩鸿没有动摇,他其实不是在意名正言顺,而是他知道,野云,他的爱人,在他面前依然有秘密。他总觉得,还没有触摸到最真实的谢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