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生命(1/1)
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基因,春节是全家团圆的日子,天南海北的归家,不为别的,只为了和家人吃上一顿饭。
刚放寒假,离除夕还有一阵时间。
趁着这个间隙,覃晓已经预约了科目四的考试,每一天都在驾考的APP里面遨游,在题目中遨游。
时间档正好,年关店里面最忙,覃晓也承担起了照顾小旭阳的责任。
好在奶奶也被接上了镇上过年,所有覃晓不用关心吃食方面的问题,都是奶奶一手操持。
别看奶奶一把年纪,那叫一个耳聪目明。
奶奶小时候的家境是不错的,家里也是会做一些小小的生意的。后来嫁给覃欢的爷爷也是继承了“生意头脑”。那个年代其实谈不上要做多高大上的生意,其实就是在吃上面下功夫。
奶奶的出生年代是 1934年,其实是很久远的,只是年少吃过许多的苦。
覃晓小的时候就时常听奶奶讲故事,讲她小时候的故事。
吴绍敏在出生没有多久亲妈就去世了,从小也是心思细腻。
那个年代都是做体力活的,但是她年纪太小却做不了体力活。于是就在家搭板凳给外出的大人做饭。
在抗日战争时期,G省地处西南,且山高水远,在东南部横行的是日军,在西南横行的则是土匪。
为了避免土匪抢家打劫,夜晚基本都是举家外逃,奶奶睡过山洞,言说第二天一早起来,被子都是被露水打湿了的。
幼时听了不觉得,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才知道,奶奶能走到如今的岁数是多么的不容易。
抗日过去了,又来了“饿饭年”。尸殍遍野,先后丧子丧女,晚年丈夫也先走了,能到如今是历经世事,什么风风雨雨都是见过的。
那个年代,吴绍敏是没有精神内耗的,只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会合隔壁房间的爷爷感叹:“只能怪你这些没有福气,要是大的个还在的话,现在你这些也不是这个样子。”
老家的房子是属于木房子,完全没有隔音的,覃晓从小就是和奶奶一起睡的。
在千千万万个午夜间都会听到她们的感叹。
后来年纪再大一点,覃晓才明白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在大姑之前奶奶还有两个孩子的。
一个是在所谓的“饿饭年”出生的大伯,出生的时候太难了,没有死于母体却死于出生后没有奶水。
夫妇二人慌忙打紧啊,于是只能想着弄点玉米糊来给孩子喝。
好在孩子争气,一直都是吴绍敏亲自过手,用细筛子筛了又筛才烧开水煮了又煮才敢喂一点点给孩子吃。
这天吴绍敏已经煮好了玉米糊,下地去之前特地叮嘱爷爷如果看孩子饿了就喂给孩子喝。
天可怜见,没有发育好的消化系统,在那个机械几乎没有的年代,全靠石磨拉出来的玉米糊能有多细呢?
或许是喂给孩子太多了,又或许是玉米糊太干了,孩子在奶奶回来之后没多久就没有了。
世道害人,那时候大人都活不下去,前面走着一个人就能倒下当场死亡的程度,更何况在襁褓中的婴儿呢?
愧疚,那时候能活下来的还是全靠气运。
就比如爷爷的大哥家的大儿子,就是和那个孩子是同一年的出生的。只是大伯公家的大伯是在冬天出生的,躲过了“饿饭”最惨的时期。
伤痛并没有结束,在那个年代,全是靠劳动力的时代,重男轻女不只是因为继承香火的问题,更是一个家庭力量的来源。
只要力气大,拳头硬,那就是硬道理。
偏偏奶奶后来生了4个女孩。这在当时简直被大伯公家压着走。
因为她们生的全部都是男孩,说到底都是骨肉血亲,偏偏人家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时光荏苒,奶奶终于在四十岁的时候生下了覃昶,也就是覃晓的爸爸,覃常虽然是个好脾气,却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男子。
本以为重男轻女的故事得以终结,没想到,只是开始。
那个人,是大姑,大姑也是深受重男轻女的荼毒。
嫁了十里八乡有名的才子,却连生了三个女儿,盼啊盼啊,终于生了一个儿子,却在满月前夕夭折。
从此变得神志不清,家里的老母亲还张罗着给女儿做道场,收一收女儿外游的心智。这边先生的颂词还没有念完,另一边的大姑就跳了茅厕。
那时候农村的茅厕是人厕和猪圈共用的,但是十七八岁的覃昶极度的洁癖,毫不犹豫的就跳了进去救下了自己的姐姐。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救得了一次救不了二次。
在冬日的清晨,大姑父应大姑晨起的闹腾,说是门前的那棵泡桐树坏的事,害死了自己的儿子,硬要姑父去把它砍了。
姑父犟不过,只得去了。
留下二女儿在家看着,叮嘱女儿要小心看护妈妈。
刚开了个头,姑父都觉得自己真的傻,居然相信妻子的胡言乱语,在树下徘徊不定,于是拿出老式的滚轮火机,扒拉了好几下才把烟点着,眼看烟要结尾。
手中的刀在农村是常用工具,不存在迟钝一说,手起刀落,半个小时不到,这树就倒了。
姑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这样砍了吗?
那树要不要背回家当柴烧呢?会不会不吉利。
难道就这样摆在这里?又显得浪费。
思索之余,不知道何时二女儿已经来到了土壁上的小路看着自己的父亲。
姑父看着自己的女儿,随口一问:“小凤,你来干嘛?不是叫你看着妈妈吗?你来的时候你妈在干什么?”姑父随口就是三个问题。
三四岁的小孩子懂什么呢?只是:“我妈啊,喝了三瓶酒,现在睡了。”
说得绘声绘色,这小女孩挺虎,说得那叫一个豪放。
只是她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妈妈。
都说世界上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但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如果可以,谁不想一生无忧,平静度日呢?
后来覃昶长大,考学,在奶奶六十多岁的时候终于中专毕业,打工,娶妻,一切才好转。八十年代的中专,算可以的了。
身后留下的是一条铺满血痕和血疤的路,回头多看一眼都是在上面撒盐。
所以,奶奶最常和覃欢说的一句话就是,别回头看,要往前看。
世间的苦痛,生老病死,说起来容易,但是真正经历才知道,一个家庭,一个身躯是承担不了多少的。
说直白一点,一个家庭能承受几个人的死亡?又能经受几个人生病呢?
这个问题,想来是没有一个人、一个家庭愿意去验证的。
淡定。
是奶奶身上散发出来影响着覃晓的东西。
极致的艰苦,却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她没有抱怨,第二天依然兴致勃勃的做该做的事情,逢人不说苦,见人不喊累。
世上的苦难有千万种,但是,不放弃不言弃的自己是可以应对所有的风雨的。
生命在大自然面前是多么的脆弱,又是那么的坚强。
光阴流转,故事渐渐走出了人们的视线,伤痛却迟迟不肯离开。
国人在这短短的几十年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前需要面对的是物质的匮乏,现如今变成了精神的挑战。
雨雪有尽头,雪不会一直下的,冬天总会过去的。
然后春天会温暖这个被冰冻的大地,之后就是夏秋,周而复始,反反复复,就变成了时间。然后将所有的伤痛埋葬。
覃晓是不用担心的,在刷题之余,陪着小旭阳玩积木。
“不是这样的,姐姐你好笨啊!”小家伙不依覃晓随意的挪动的举动,抬起软软的手就要依照自己的想法来。
虽然是冬天,但是由于开着地暖,再加上照顾这娃爱趴地上玩儿,于是铺上了泡沫板。覃晓也干脆躺在泡沫板上面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