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稗与稻（1/1）

许莫负怎么都没想到，居然耗费自己那么长的时间才走到田地的所在，还没有下地劳作，两条腿就已经走到发酸。

班夫人天天就算是光这么走下来也能长命百岁了，何况还要进行劳作锻炼。

终于，一大片绿油油的水田出现在了许莫负眼前。稻子还没有抽穗，矮矮的，整整齐齐排在田间，规矩得很。就连被风吹拂，也是一排排地起伏，很是规整。新生的嫩绿色看着喜人，许莫负方才的疲倦似乎一扫而空。

“喜嫂子，今天怎么带了两个小伙子来——”田里已经有农妇开始了劳作，问话的农妇离她们离得很远，许莫负都看不清她的五官，但她嘹亮的嗓门好像就响在她耳朵旁边。

“两个娃娃想来看看怎么下地，我就带来了——”班夫人也大声地回应说。许莫负有点后悔自己没有捂住耳朵。

难怪自己走过来喘气都要喘成狗，而班夫人一点事儿都没有呢……

张良倒是依旧同样的脸面，许莫负合理地怀疑他是个面瘫，只有谈到韩国时，这人才会有些许表情而已。

“走吧，我们得抓紧时间干活了。”班夫人将手中的小锄头递给了许莫负，“你还小，就用这个小的吧。”

许莫负接过小锄头来，不轻不重，对于她如今七岁的身体来说刚刚好。

“谢谢您，没想到您专门为我打了农具。”许莫负真心地感谢道。

班夫人笑着说：“嗐，你这说的哪里话。小锄头我们平常也有用，不算专门为你准备的。不过你力气小，待会儿拔草怕你伤到了手，就拿锄头往杂草根上挖一挖再拔。”

许莫负一看，张良和班夫人手上果然没有拿什么农具。

“班夫人，这边的田都是我们负责的吗？”张良问。

“从那边那棵花椒树，到前头田坎那里，算是我们家的负责区域。”班夫人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家伙分工一起种这一整块的井田，各家领一部分，最后秋收要一起交税，交完税，大家再平分粮食。”

许莫负好奇地问：“那不会因为有人偷懒分配的时候吵架吗？”

“有，吵架的年年都有。”班夫人说，“不仅有人偷懒要被其他人家说，改少分粮的量，最后谁家的地里稻子结的少了，也要被减。”

张良没有说话，还在目测田地的大小。班夫人开始下山，带着他们往田里走去。

许莫负继续搭话：“那只要一块井田的人都团结一致，劲往一处使，收成就多了吧？”

“哪有那么好。”班夫人摇了摇头，“稻子要长，得要水。我们这里的水还好，毕竟是在楚国，水平常还是多得是的。就怕到了闹旱的时候，山上下来的溪水变成了瘦瘦的一条，隔壁的井田也要给稻子灌水，我们也要给稻子灌水。稻子没水，就会死，大家都没收成，只能饿死还要倒欠粮。为了稻子能喝到这口水，一到旱年，各家各户都要抄家伙去抢水的。”

班夫人指了指自己健壮的小腿上，一道深深的疤痕说：“你看这里，这就是我没出嫁时候，跟隔壁井田的人抢水干架，对面一锄头锄我腿上了，一下子腿上全都是血。我硬是没让一步，怒气一上来，把他开了瓢。我们井田的才算保住了秋天的一口饭吃。”

许莫负没问对面的结局，大抵是死的死，逃难的逃难吧。难怪屈大夫当年会投江……

张良好像终于算完了，加入了他们的聊天：“那现在还会有这种事吗？”

“那倒不会，秦国收了楚国，我家老头子就调任到了这里，他那时候跟我们农户强调再三，不能再械斗了，械斗是死罪。”班夫人回忆及往事，嘴上挂起了微笑。

“您是因为这事对他钟情的吗？”许莫负见状问。

“我那时候，因为脾气凶悍，一直被人说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不让我打架，我就不服气——要是再来旱灾呢，难不成就听天由命，任人宰割？于是就找他理论。他嘴上一套套的，倒把我绕晕了。”班夫人乐呵呵的，“后来，我帮他把这条律令贯彻下去，他就找到我家父母，说要娶我。”

“你们真是假偶天成。”张良恭维道。

“好了，不提这些题外话了。”班夫人终于带他们走到了地里，“今天咱们的任务，就是把地里的杂草都拔掉。尤其是稗子。”

许莫负知道这里面有玄机：“稗子是什么，很难除吗？”

“稗子可坏了，它小时候简直跟秧苗一模一样，混在秧里，你根本分辨不出来。现在稻子长高了些，才好找一点。”

班夫人一边讲着，一边指挥两个人脱去鞋袜，挽起裤脚，走进田里。

水田的淤泥凉丝丝的，走一脚，淤泥就拼命往脚丫缝里钻，这种感觉让许莫负觉得新奇极了。

班夫人指了指离他们很近的一排稻子说：“你们看，这些稻子里有没有不一样的。”

张良还在仔细观察时，许莫负抢答了。

“中间的那根似乎要比其他的长出来一小截。”她对数字很敏感，一下子便瞧出来了。

“对，没错。这根看起来就像是稗子。稗子一般都比稻子长得高一点。但是为了确保我们不会扯错，还是要进行下一步的确认。”

班夫人随即示意二人弯下腰来，跟她一起看这根草的根茎部分。

“你们看，旁边的这些稻子，茎都是扁扁的，平平的，上面还有很多白色的细小绒毛。刚才我们看到的长出来一截的稗子，茎虽然也是扁扁的，可仔细看并不平，反而有些圆润。周围也没有白毛，摸过去滑溜溜的，很舒服。”

许莫负其实看不太出来班夫人说的平和圆之间的区别，只能上手感受了下。确实，如班夫人所说，水稻摸起来有一些扎扎的，而稗子摸起来很顺。

“好，那我们就分一下地块，这会儿就抓紧干活吧！等到日头快到树顶的时候，咱们就去旁边开淡紫色花的那棵大楝树底下一起去吃午饭。”

许莫负和张良领下工作，开始了自己头一回的下地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