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自实田(1/1)
嬴政听着这些奉承话,虽然有些不满,但平日里他就是最喜欢听有才识的人翻着花儿夸他,他自己就好这口,倒也没有怪罪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下人总会投其所好,自己只要不干出好细腰这样的事,不要再像前世一样奢华无度,在这些方面宠一宠自己,也是正常的嘛。
反正诤臣还有李斯、冯去疾来当,不妨事。
李斯也没有受到自己这些夸惯了嬴政的同事们影响,他径直走上前一步说:“陛下,简公虽然在各处改革皆有作为,对秦国的贡献也不小,但简公的改革并未恰到其份。简公之前,所有秦王皆是往东往西俱有所扩张。可待到简公薨逝,献公继位,河西之地被魏国吞吃殆尽不说,秦军更是因短衣缩食疲敝不堪,简公的策略,实在是需要再详细探讨改革过才好。”
“左丞相这话倒是很有意思,那你来说说,朕的方案,弊病在何处?”嬴政发话了,其他大臣心里都暗暗着急,生怕这样的好事又被李斯吹飞了。
“陛下,东方六国之地,虽已改制郡县,但自上而下的官员,除去零散着由原本秦国派去教授他们学习的秦人外,俱是由当地的豪强担任。六国各处的土地,原先便是由他们各自占据着,黔首们只能依附他们生存。”李斯父母原先便是务农出生,对一些腌臜事十分明白,“原先,商君法律规定下不允许买卖的土地,在新的田制中会因为田地收归私有,拥有可以互相买卖的性质。天高皇帝远,一旦土地属权下放,就算黔首们有心耕种自己的土地,但如若有人要花钱强买,又当如何呢?有一个富人这样做,就会有第二个,第十个,第一百个富人这样做。那样,普通百姓无法靠自己的劳动求食,世道又会走向何种境界?”
李斯又行了个礼:“还望陛下三思。”
原来是这样顺过来的逻辑。嬴政想了想,确实如此。上一世自己死后,最开始在大泽乡起义的陈胜吴广,好像原来就是在富贵人家被雇佣去耕田。
这样看来,应该有不少百姓会因为这个自以为是的政策受苦,但大臣们都有的是钱,靠这样的田制,就可以不必再受制于原本的“授田制”,因为自己爵位享有的田地就不会再因为自己退休或者自己被贬就重新收归国有,家里只要有一个人阔过,子孙就会越来越阔,不必再为生计发愁。
难怪那几个从关东选上来的博士看自己的目光格外热忱,原来是这样计较的。嬴政不禁冷笑了一声。
果然,他们之中有人站了出来:“陛下,左丞相说的这种情况,未免太极端了。大家都有田,自己新开荒的田也归自己,那还有什么占有其他人土地的必要呢?”
李斯倒也不反驳,只静静等着皇帝决断。
右丞相王绾却好像被李斯的话提点到了:“陛下,臣驽钝,听了左丞相所言才知道原先轻率了。左丞相所言极是,如果有心人要吞并田产,那么那些在官府登记过的百姓,不仅需要缴纳赋税,说不准还要缴纳给当地权贵地租子,这样下去,黔首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啊。”
博士淳于越也站出来说:“陛下,孟子有云,曰:民,水也。君,舟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的生活如果受到了影响,那您的安稳日子也过不长了啊。”
仆射周青臣不敢直接跟李斯、王绾吵架,见淳于越一个博士也跳出来说话,登时抓住了机会,毫不客气地反驳说:“淳于越你这张嘴可真是张口就来,是皇帝陛下给了黔首如今太平康宁的日子,皇帝还要给他们分地,这样好的事,也就只有你会觉得黔首们会起反心。如果陛下这样的田地政策践行下去,想必黔首们必然会如泰山石刻碑文中所说,‘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如此的好事,你怎么能用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面刺陛下!”
淳于越这个老头儿,登时对着周青臣吹胡子瞪眼,周青臣也瞥着眼睛回看他。
嬴政见他们二人这辈子也杠上了,未免觉得有几分好笑。大约这就是命定的羁绊吧!
淳于越大胆,上一世常常让他气得不轻。那时候他觉得这个儒学顽固分子,带坏了扶苏不说,还成天讲些不能听的话。但毕竟也经历过上一世决策错误的洗礼了,嬴政这一世也安排蒙毅去教扶苏,这边便就一直留着淳于越,偶尔廷议,每每听他被周青臣恶骂一顿也很解气——虽然这个周青臣是个更加不行的玩意儿,最大的本事就是给嬴政溜须拍马,得亏仆射是个不用动脑子的活计,让他来做刚刚好。
“好了,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朕回去会仔细思量的。”嬴政一句话下了定论,谁的面子也不拂。这一世他能对臣子们好点就好一点,谁让他临死前的错误决策让胡亥那个逆子把他们一个个都虐得不轻呢,不过是子债父偿。
等到大臣们都告退了,快走出门的时候,嬴政又派身边的寺人,去通知李斯和王绾二人,三日后再单独来自己这里廷议一场。
寺人回来后秉命,又说:“陛下,方才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的周仆射和淳于博士,走出门后却有说有笑。”
“知道了。去,呈朕今天要处理的上书来。”嬴政摇了摇头,果然,当自己纵容朝臣太久后,他们就摸出自己的喜好了。要是让后人都知道自己是个喜欢看别人吵架的皇帝,这可就不好了。
“诺。”
嬴政松快地坐了下来。下了廷议,心里对下一步怎么改这个田制有了些许打算,甚是美滋滋的。
【许莫负,你在做什么?】
嬴政趁着空闲,问了那边一句。
——拔稗子呢,怎么,你有什么事?
【当然是重要的事,往后秦国百姓吃饭的事就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