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亡秦者，胡也（1/1）

始皇帝三十二年冬，临淄郡，术士卢生访仙归来，携一谶言，曰——

“亡秦者，胡也！”

始皇帝嬴政于是如同前世一样，召开了廷议。

卢生是在徐福东渡后，响应皇帝寻仙问药号召的末班车，跑去海上寻访蓬莱山的。

嬴政这一世寻仙本就只是为了让这群人找到日后会作乱的东瀛，没成想，该发生的伴生事件还是发生了，一件没少。

他不禁感叹，或许有些事真的就是命中注定——就像博浪沙遇刺，就像扶苏监军。

许莫负私底下说自己命定的寿数还有五年，只是，面上看着没有死气，她也未曾见过如此的情况。

只有五年了。也不知道，自己还来不来得及……改变这一切。

“陛下，这里的胡，想必指的就是胡人。胡人凶恶，此谶言所预示的不是没有道理啊。”将军冯劫说。

太尉冯去疾站出来补充道：“胡人身为蛮夷，背信弃义也不是没有前车之鉴。如今长城尚未完工，明年又有大旱之兆，恐怕胡人会南下劫掠，陛下须得早做打算。”

冯去疾、冯劫父子，在嬴政死后，见到李斯下狱受尽刑罚，不忍自己身为将相而受辱，双双自尽于府中。

如若他们能够活着，秦国也不必在风雨飘摇中苦苦支撑。故而，嬴政在此世尉缭子请辞后，拔了冯去疾来做这三公中太尉的位置，对比上一世的右丞相之位不低，也算公平。何况冯去疾年岁已大，但在战略之事上更是颇具智慧，嬴政放心。只是他的儿子冯劫便做不成御史大夫了，免不得后续要被嬴政派去前线血战。

冯家父子二人在行军打仗之事上，都是人中龙凤，毫不逊色于同为武将世家的蒙氏与王氏。冯去疾更是在先前未与匈奴结盟前，多次与匈奴交锋。

嬴政假惺惺地说：“胡人或许会背信弃义，但我们大秦身处华夏，当为礼仪之邦，怎能率先打破盟约呢？诸卿切莫再言。”

“陛下！臣的兄长在九原屯田，不留神时尚且多次受到匈奴的袭扰，胡人如此放肆，臣深知陛下心善，不愿与亲家起干戈，但还望陛下莫被奸人一叶障目。”太傅蒙毅深深行了一礼。

他在教后宫里小崽子的这些年里，可是被胡亥折腾得不轻，对爱指点自己教学模式的胡姬更是颇感困扰。加上哥哥对匈奴甚是讨厌，蒙毅落井下石来便毫不客气了。

何况，他大秦如今国库富足，兵源充沛，打赢这一仗简直不在话下。

“哦？竟有此事？”嬴政装作自己从未知道这件事的样子，问道。

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原来是将军王贲：“陛下，确实如此啊。边境的百姓对此事常有怨言，那匈奴分明与我有和约在先，却屡屡犯我黔首，使之民不聊生啊。”

王翦老将军在收复楚国后，因为嬴政这一世也不需要再攻打百越了，便准许了他急流勇退，留他的儿子——灭了齐国的王贲在朝堂上效力。

王贲也是个好的，他教出来的儿子王离，在六国围攻秦国的危急之时，仍愿死战不退，最终亡于项羽手下。

“御史大夫，你听说过这样的事吗？”嬴政见没人说出自己想要的话，故意又多点了一个人。

张苍看了眼师兄李斯，看到对方略一点头，才放心开口道：“陛下，微臣以为，此胡非彼胡！”

嬴政笑了。自己选了御史张苍起来做领头的御史大夫，就是看中他前世辅佐过多位汉朝皇帝，又擅长算数历法，官至丞相还懂得进退分寸。倒没想到，这张苍还是如了自己前世的忌惮，身为三公，却还像学生似的听命于师兄的眼色。

倒也无妨，李斯年岁已高，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若是他能教育出一个会体察自己苦心又注定长寿的妥帖臣子，嬴政并无异议。

“张爱卿，不妨说说，你以为的胡，应当是哪一个胡啊？”嬴政对新上任不久的大臣用上了爱卿的称号，让其余的文臣与将军都好生吃味。

张苍此时毕竟没有前世那般老奸巨猾，听到这话，生怕是嬴政在捧杀自己。于是先是稳了稳自己的心神，再缓缓开口道：

“陛下，我大秦除北面有胡人之外，咸阳之中，亦有公子胡……”

“口出狂言！”

嬴政双眉微蹙，怒斥一声，震得惊起了咸阳宫外的栖鸟。

张苍的肤色本就生得白嫩，未曾见过帝王之怒的他，更是惶恐得血色尽失，显得像个纸人。

他赶紧跪伏下来认错。心里暗暗怪罪李斯坑人。

“臣……失言，恳请陛下恕罪。”

嬴政像是缓和了自己的心情，但语气仍旧冰冷生硬：“既然自知失言，这廷议你也不必再待了。李斯！”

罪魁祸首李斯这才施施然出列。

“臣在。”

“你处理我大秦情报多年，且去搜集些诸位将军所言的实证来，朕再行处置。”

“臣，领命。”

……

下朝后。

“师兄，你这样可是害苦了我！”张苍苦着一张脸，跟在一脸轻松的李斯身后。

李斯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啊，师兄怎么会害你呢？你就放心按我说的做，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可是皇帝陛下今日如此震怒……”张苍还是觉得不放心。

“皇帝陛下如若震怒，怎么会让我去查这种事呢？”李斯摇了摇头，“你想想老师当年是怎么教的——‘凡人之患，蔽于一曲而暗于大理。’”

“可是，公子胡亥虽然生性顽劣，但他亲近皇帝陛下，擅长我大秦律法，这是人人认可的事。”张苍感到不解。

“欸，你这是又想岔了，师弟。”李斯停了下来，用手中的笏板轻轻敲了一下张苍的脑袋，“你啊，还是好生悟上一悟吧，免得御史大夫的位子还没坐热，就被陛下撵回御史台去。”

张苍目送李斯上了自己的马车，喃喃自语说：

“可我现在本来也在御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