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子来1(1/1)
上元看着床上那人,只露出个脸来,约莫是个女人,那人自喊了声阿姐后再无动静,想来是又睡了过去。老妇人收拾好后,从窗檐下拿出一个草编盆来,上元看向那盆子,里面皆是些草编的小玩意,虽是草编,却精巧的很。那老妇人抹了把头上的汗,坐在上元身前,边编着手里的草叶,边说:
“如今无人愿意听我说话,您倒是头一个问我过去的人。我原叫子来,床上躺的是我妹妹招娣,我们以前啊……”
子来缓缓讲述着她的过去。
她家里的姐妹多,但衣食少,几个人只有那么一两件衣裳。家里姐妹一共四个,轮流穿那一件衣服,谁要出门就谁穿。
子来的年岁最大,干的活也多,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一直等下午月亮当空了才能睡。除她外,家中的比她年纪小些的妹妹们则是在她外出干活时留在家里煮饭,或是织布绣花,好出门卖点零碎的钱。
在她十二岁时,家里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儿子,可把她的爹娘高兴坏了,正好有人看上了她的三妹,招去做童养媳。
床上躺的,则是最小的妹妹招娣。
招娣出生时险些被溺亡,是她当时拦了下来。招娣年纪最小,却比其他几个姐姐更加懂事,长得也是极水灵的。
从小就心疼姐姐子来干活辛苦,时不时的藏些小吃留给姐姐。
子来聪慧能干,经常做些小玩意给妹妹们玩,招娣有一次带出去和小伙伴玩时,小伙伴十分喜欢,她便从中琢磨出了商机,经常把那些东西攒着拿到镇中卖掉,换些子来需要的布材或是木材拿回家送给子来。
姐妹之间相处十分融洽。后来发现草编的东西有不少人买,子来也动了赚钱的心思。每日除了下地,闲暇时间便会做些草编的东西或是其他的小玩意让妹妹招娣去卖。
原本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但子来及笄一过,家里便有媒人上门。
一进来就拉着子来的手,脸上笑的开了朵花似的。
“哎呦,阿来真是越长越标志了呀,这又标志,又能干,好几家都相中了呢。我今儿来,就是想替那城西柳家问一问,阿来自己有了心上人了么?”
子来微微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子来的娘朝子望着子来。子来看着自己的娘,就又摇了摇头。
那老婆婆脸上笑的越发开心了,拉着子来的手好一通摸蹭,后来又避过子来的眼给子来的家里放了一笔钱。走时对着子来的娘道“你那小女儿,长得真是水灵,叫什么?年芳几何?”
“哦,那个最小的啊,招娣,不大,六岁多半年。”
子来下午又冒着太阳去田里干活,隔壁田里经常帮子来干活的王大哥今天没过来。子来不太开心,坐在树荫下的田埂上,手里握着她攒钱偷偷买来的棉布。
她的家里靠天吃饭,若是收成不好一家一年也开不了锅,此地的又常年干燥蚕树是如何也活不下来的,只能从镇上买布,而街上的绢布又一块比一块贵,她攒了许久的钱,也只能买下一块头巾的量。棉布上是子来同绣娘学的一棵树,那绣娘给子来说这树叫连理枝,可以绣了送给心上人。
连着好几日,子来都没瞧见那王大哥。
不等她再去,子来就被锁在家里,跟着亲娘绣嫁衣。
那匹红布子甚是好看,可子来并不喜欢那好看的布匹,夜夜坐在窗子边看外边的月亮。在嫁衣快绣好的前几日,那王大哥娶了外村的一个姑娘。
宴请那日,子来偷偷溜出去,趴在土墙垛子上瞧了几眼,看身段是个可人的美娇娘。那日回来后,子来趴在被子上哭了一场,此后便安稳下心思,每日待在家中等待着吉日的到来。
婚服快要绣好的前几日,子来的家里又发生了另一件事。
还是那老婆婆,先前过来替子来说了亲事,这次又带着百十贯钱带走了招娣。据说是一户富贵人家,吃一顿饭的价钱够子来家里吃半年。招娣走时扯着子来的衣袖,子来牵着她的手,声音哽咽:“去吧,那家里有钱,不愁吃穿,你再也不用穿姐姐穿剩下的衣裳了。去了要听话,别惹事,那边姐姐就护不到你了,你要自己好好的。听话,知道吗。”
招娣点点头后便不再说话,放开了子来的手,跟着那老婆婆坐上一顶牛车走了。
自招娣走后,子来的家里富裕了几日,吃了几顿猪肉吗,家里快活的像是过年似的。家里只剩下她和二妹妹与弟弟。二妹妹整日要照顾弟弟,也顾不上问问她开不开心,好不好。
她每日还是同往日一样,坐在家里绣衣裳,只是不再有人站在旁边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唤。
绣好了衣裳,就有人骑着一头大红马,马脖子上挂着一朵大红花,六个人扛着一顶红轿子,身后还跟着一群人吹吹打打。
子来穿着那身嫁衣,拜别家里,坐上那顶摇晃的红轿子,头上盖着红盖头,一路摇摇晃晃的去了别人家,路上凡是见到红轿子的人都喜气洋洋的道一声喜,领几颗糖离去。子来途中也想掀开帘子在瞧一眼外面,但被身旁的喜娘阻止。她听着外面的锣鼓,一直沉默的脸上挂起一抹笑,随着调子下轿。
下轿后,跟着一个站在上位叫喊的人,又是跨火盆又是拜天地的,可算是走完了那么一遭。
子来一人坐在房中,隔着红盖头看床上洒满的红枣和桂圆,只一眼就觉得后背隐隐不舒服。但她还是要坐在那,动不得。红盖头仿佛不是一张薄薄的盖头,而是一座万斤重的大山,压在她的身上,这也不行,那也不可。
这家里同原来的家没什么分别,依旧每天要早起干活,晚上迟迟才能睡,不同的是站在身旁的人换了一个,有时还要去伺候婆婆公公。这日子过的还没到两个春秋,就有兵丁闯进来,强行拽走了子来的夫君。
子来倚在门上哭了许久,嗓子都哭哑了也没人理,最终是哭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