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通长老（1/1）

叶显清看着那道掌风，然而只能呆在原地。

不是不跑，而是根本挪不动脚步。

就仿佛是一只蚂蚁面对着大象，巨大的阴影笼罩在蝼蚁的头顶，她知道自己无论往哪个方向都是死路一条。

是一种对于死亡的直觉。

她知道自己无论往哪个方向躲藏、逃跑都无济于事，唯一的结果就是死，她什么都做不了，就像面对破空而来的弓箭声的大雁，只能呆在原地等着这道掌风的降临。

然而下一刻，翟姨姥姥忽然抬起手，袖中闪过一道青色的光芒，一柄杵状宝器与那道掌风相撞，霎时间一阵刺眼的白光从两方相交之处迸溅出来，在场人下意识闭上眼睛。

一道强风拂过，如同刀割一般，将叶显清的手臂割开数道细小的伤口，尔后才渐渐消散下去。

叶显清眨了眨眼，她顾不得疼痛，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翟姨姥姥，只见她咬牙伸出手撑着那把闪着青光的宝器杵。

“老虔婆。”兰熏宫轻声喃道。

下一秒，原本坚固的杵化成了无数的青光碎裂下来，化作一堆黯淡的青铜片。

危机解除了。

随着血液渐渐地充满四肢百骸，叶显清心中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恐惧的滋味。

好险。

她恢复了神智，但是胸中却完全无法冷静。

一直以来都只是听说一阶的差距便有如天堑，高阶修士对付起低阶修士，就是如同大鹏鸟看燕雀一般。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

原来像天通子这样的元婴修士，碾死一个炼气修士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可以完全不问缘由，完全不顾道义。

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念头，就能置我于死地。

我究竟是多大的胆子，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

这种无论如何挣扎都是没有用的那种无力感，深深地填满了她身体的每一块骨骼，每一寸血肉中，让她轻轻地颤抖起来，如同蚂蚁看着大象，土堆望着泰山，原本奔腾在四肢百骸中灵脉的灵气，也随着这股恐惧，而微微战栗着，在她身体内叫喊着——

好害怕······

但是，又好强大······

我也好想······

好想变得像这样可怕的强大······

一丝奇异的渴望滴入了识海之中，轻轻泛起一圈涟漪，涟漪一圈一圈地回荡着，在识海中翻涌着，最后变成了滔天的巨浪，最后，巨浪中孕育出一道逐渐升温的火苗，在灵窍中一传十，十传百地蔓延，犹如野火一般燃烧。

我想要是能变得和天通子一样——

不。

叶显清压低头颅，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

我要变得比他更加强大！

天通子皱了皱眉，他感觉到一道强烈的目光看着自己，但却只是冷哼一声，一道白光在手中聚集，显然准备再次动手。

翟姨姥姥眼神一凛，厉声问道，“天通子，你是要同整个青萍山庄为敌吗？”

“青萍山庄这种三流门派，”天通子讥笑道，“也配拦着我。”

然而这时，一道红色的气流从叶显清的身后迸发出来。

天通子目光一顿。

翟翠萍回过头，微微一怔。

兰熏宫则忍不住笑了出来，“不错不错，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打脸的突破。”她挑眉看向窗外的天通子，然后说道，“不对刚突破的修真者下手乃是修士公约，别管是一流还是末流，便是散修也得遵从，天通子，你这是要挑战公约吗？”

天通子微微眯眼，收回手势，“区区炼气阶，也值得我动手？”

兰熏宫还要说什么，但翟翠萍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笑道，“那就承让了，天通长老。”

天通子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说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翟翠萍的笑停在嘴角。

“尔等非但假扮玉女教中人，在天罡阁中诓骗老夫，竟敢还在此处对郊儿无理。”天通子说。

“师父。”秦郊慌忙上前。

天通子的目光这才稍缓，“秦郊，你有什么事稍后再说，切待师父收拾了这帮宵小。”

“还请师父收手！”秦郊松开刚才起一直扶着的采莲，双膝跪了下去。

天通子一怔，“郊儿，你这是干什么？”

“弟子、弟子，”秦郊看着地上，红了眼眶，哽咽道，“郊儿已酿下大错。”

接下来，秦郊强自控制着语气，略去和青萍山庄发生的冲突，将自己是如何一气之下说出那些话，又如何导致采莲错杀“若蓝”，以及若蓝与许苍苍之间曾经交换身体的事。

天通子听秦郊一点一点地将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他呡着嘴，半晌不发一语。

“师父，”秦郊闷声说，“如今一切皆因我而起，也该由我来结束，我想过了，苍苍最后的心愿是代替若蓝姑娘活下去，我害死了她，就相当于同时害死了苍苍与若蓝姑娘，我当先去青萍山庄负荆请罪，受惩处，然后再去火蚕寨向许家二老悔过。”

“你怎能这么做！”天通子打断他的话，“青萍山庄也就罢了，火蚕寨那老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一定不会轻饶了你。”

“那便让他不要轻饶。”秦郊仰头说，“那也是我应该受的，师父，若是我在外受害，您也定不会饶过害我之人。”

“傻孩子，”天通子瞧了青萍山庄几人一眼，低声说，“只要为师将她们杀了，咱们照常修炼，谁又会知道是这件事。”

“你这个老匹夫——”兰熏宫骂道，差点就忍不住要冲上去。

翟翠萍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臂。

“万万不可！”秦郊顿时急得大叫，“师父，万万不可！您忘了您以前教过我修真者切不可违心，更不可做伤天害理之事——”

“那时候你不是小孩吗，”天通子结结巴巴地说，“不那么教你还怎么教，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人总得活下去才能说其他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难道你忍心看我一个几百岁的老人家孤苦伶仃地一个人在天罡阁吗？”天罡阁刚开始还有些心虚，后面越说越觉得自己所言甚是，声音也越发洪亮起来，“我告诉你，百善孝为先，你这是不孝，知道吗！”

秦郊咬着嘴唇，忽然趴下去，将头磕在地上，砸了好几下，声音响得连沉浸在突破中的叶显清都觉得痛。

“你做什么！”天通子连忙拦住他。

秦郊说道，“师命难违，做弟子的不能忤逆师父。”

天通子缓了一口气，神色轻轻松了下来，刚要说话，秦郊下一句话却叫他心绪直转直下。

“但郊儿记得，蓬莱之战前，爹和娘曾经和我说过，要做个仰天立地都能无愧于心的人。父母遗命，秦郊不敢不从。所以我只能这么做。”

“你要怎么做。”天通子吞了吞喉咙，有些紧张地问。

“自戕。”秦郊锵然道。

天通子脸一白，那张威风凛凛的脸上竟然露出像小孩一样无措的神色，他倒退两步，一下摔在后方的贵妃椅上，他怔了半晌，大哭起来，“好你个秦郊，跟你爹娘一个样子，动不动就拿自己的命来要挟我一个老头子，你要死就死吧！最好死得远些。”

秦郊神色微动，手下意识动了一下。

天通子见状却似乎以为秦郊真的要动手，连忙连眼泪也顾不得擦，急忙说道，“我胡说的！你你你别动手，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秦郊愣了一下，默然良久从地上站起，“多谢······师父。”

叶显清这边也渐渐从突破后的状态中回转过来，她闭着眼睛领着灵气在身体里运转了一个大周天和七个小周天，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一张开双目，便看见天通子坐在贵妃椅上擦眼泪的样子。

叶显清：“······”

一定是我在做梦，还是再运转一个周天吧。

秦郊刚要上前安慰天通子，天通子却把头一扭。

“你已经如愿了，还管老夫做什么。”天通子说道。

秦郊呡了呡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郊哥。”这时一直在桌边的采莲轻声说道，“你不需要受过，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做的。”

“采莲姑娘，”秦郊梗着头，他没有回头，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道，“你若是不想杀死那个你喜欢的秦郊，就请别说这种话。”

采莲微微一怔。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秦郊冷声说，“而是为了我自己。”

“这是何意？”采莲问。

“纵然千刀万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还是我自己，”秦郊说，“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想让我开心，就请让我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

采莲缓缓地张开了嘴，“真正想要做的事······”

秦郊不欲再说什么，他面向翟翠萍一行人，尔后抱拳道，“前辈，咱们上路吧。”

天通子连忙回过头，眼巴巴地望着秦郊的背影。

这个少年将身板挺得直直地，如同一棵松树一般直。

翟翠萍面色缓了缓，她将捆仙索收进袖中，在秦郊不解的目光中，温声说道，“秦仙友，我觉得并不需要这东西存在。”

秦郊默然良久，“多谢前辈，为秦某留了最后的颜面。”

翟翠萍微微笑道，“秦仙友的话，老身听不懂。这一去可能要经年数载，不和天通长老道个别吗？”

秦郊回过头。

天通子又将头扭了过去。

秦郊目光微微黯然了下来，“不必了，我师父身体好得很，等我回来再向他老人家请罪吧。”

翟翠萍点了点头，看了看兰熏宫。

后者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对秦郊说道，“将采莲姑娘带过来，站入圈中，我操纵法器，在哪买便可离开了。”

秦郊点头照做，兰熏宫掐指正要念着法诀。

天通子终于忍不住，从椅子上起来，走到众人近旁说道，“翟丫头。”

翟姨姥姥微笑点头，“天通长老，有何指教？”

天通子犹豫了一下，低着头说道，“刚刚对不住了。”

“无妨。”翟翠萍回道。

“老夫有些鲁莽，不过这孩子和老夫不同，还请，还请贵派能······”天通子说。

秦郊看着天通子，“叔祖······”

“我知道了。”翟翠萍点点头，对兰熏宫说，“走吧。”

兰熏宫掐指念诀，下一秒，绿色的光芒大盛。

“孩儿不孝，叔祖要好好照顾自己。”

天通子下意识闭上眼睛，绿光在他的眼皮上闪过，然而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各位仙友且慢。”

天通子脸色一变，看向门口。

兰熏宫手上未停，显然不打算停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幽暗的光从门缝一闪，径直射入圆圈之中，只没入兰熏宫的手背中，又插入她的肩膀中。

“啊！”兰熏宫正在运转阵法，没有防备受此伤后，手势微滞，阵法便消失了。

叶显清这时也恰好运转完，她见兰熏宫手上爆开一朵血花，顿时大惊，顾不得检查炼气六层的修为，连忙扶住兰熏宫，着急地喊道，“师姑！”

“老娘是肩膀受伤，又不是腿受伤，扶什么扶。”兰熏宫摆了摆手，推开她的手，咬牙问道，“是哪个贱人暗算的我？”

天通子愤愤不平地说道，“是陈文玉那个贱人。”

门外的陈文玉：“······”

陈文玉装出没有听见的样子，微笑着推门而入，睁大眼睛感叹道，“哇，这里好多人啊。”

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半晌后，还是翟姨姥姥看不过去，开口冷冷说道，“陈掌门，贵派什么时候也开始用暗器对付客人了？”

陈文玉笑呵呵说道，“你也说是客人了，可翟仙友，你们假扮玉女教不告而入也就罢了，青萍山庄毕竟是小门小派，不懂礼数也是正常，怎么扰了我方百姓民生不算，还要带我天罡阁的弟子走。”

翟翠萍刚要开口。

“你少管闲事！”天通子冷声道，“我是秦郊师父，是我令他去青萍山庄的。”

“天通长老，”陈文玉说，“秦郊不是普通弟子，又刚刚吸收了本派秘宝雷系灵脉花，这般贸然去了青萍山庄，没事也就算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对天罡阁内其余诸位长老交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