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辞行（1/1）

次日，林玄起了个大早，整理了一大包换洗衣服背在肩上；又把家里所有的铜钱、佰文笺——总共四佰二什又六文钱——装在一个贴身的布袋里。

此时太阳尚未从东方地平线上露头，西峰山脉终年积雪的峭壁上早已金辉熠熠，那是“西峰金顶”！这景致虽不是司空见惯，却也并非难得一见，但今天看来，却让林玄感受到了一股令人震撼的神圣感，似乎那正是父亲注视自己的眼神。

林玄默默向“金顶”跪伏磕头，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心中将前年父亲去世前让自己发的誓又默诵了一遍。

木石结构的屋子里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东西了，林玄起身拂去身上尘土，最后往黑黢黢的房间里瞧了一眼，掩门转身离开。

刘明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作息习惯，即使已经年逾三什，即使已经成为刘村村长近什年，他依然天天早起练习叉枪弓箭。正如他经常对村民们说的：“作为猎户，我们决不能把最基本的打猎技能落下！”

农猎结合，这是偏远山村的基本生存方式。

“村长！”林玄隔着半身高的砖石墙，透过栅栏看见了正在引弓搭箭的刘明。按亲戚关系，刘明是林玄的表伯，但林玄从来只称呼他为村长。不必遐想，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矛盾，细究原因的话，可能是林玄一家作为刘村外来户的自卑吧。

刘明将箭稳稳射出，准确地命中二什丈外的圆形木靶，然后转过头，盯着林玄身后的行囊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进来吧，院门没关。”

“你要去宣静州？”刘明不等林玄行礼说话，直接开门见山。手里继续引弓搭箭，又是“哒”一声射中木靶。

林玄有些愕然，准备抱拳行礼的手停在半空：“村长知道？”

“我已经等你半个月了，自从三姑去世后就在等你。”刘明把猎弓挂在一旁的武器架上，甩了甩手道，“你爹曾求我在你九岁时派人送你到宣静州万津郡，说是务必在你十岁那年的十二月之前送达。前前后后求了我五回，我都没答应，因为他从来不肯说让你去宣静州的原因。”刘明双手负后，双眼盯着林玄，一脸冷峻，似乎要把他看穿。

林玄躬身作揖，“村长，我去宣静州，是我爹对别人的承诺，也是我对我爹的承诺。既已承诺，不能反悔。”

“承诺？”刘明不屑地轻“哼”一声，摇了摇头，“玄哥儿，你爷爷对我祖父母、母亲以及村里一些先辈有治病救命之恩，所以我们刘村对你们祖孙三代一直照顾有加。你爹是个好猎手，箭术在那时狩猎队里也能排到前五，可惜那年不慎摔断了腿，后来你娘又因二胎难产而死，此后他就长病不起，若不是我经常安排桂哥儿、军哥儿他们几个去你家帮忙，单凭三姑一人怎么可能让你们一家吃饱穿暖还顿顿有肉！身为刘村村长，我觉得这些年来的照顾，已经足以偿还你爷爷对我们刘村的恩情。因此我不可能，也没权力要求哪个村民万里迢迢送你去宣静州。你要知道宣静州万津郡可是在界江的入海口处，离此地萬里有余——这距离，莫说我们刘村，即使是整个沣阳镇、红罗府都未必有人走过。况且这一路上必然有荒无人烟、猛兽异族出没之处，根本没人可以保证安全到达！所以，如果你非要履行你爹这个也不知对谁许下的缥缈难言的承诺，我也不会拦着你，毕竟说起来你姓林不姓刘；但我还是想以伯父的身份劝你留下，安安心心地在刘村生活。我能保证你平平安安，一辈子衣食无忧……”

“村长！”林玄毫不迟疑地打断刘明的劝言，斩钉截铁说道，“我父亲、我奶奶常常对我说人要信守承诺，所谓人无信不立——不信守承诺的，不配称为人！想当初正是因为我奶奶信守承诺，与我爷爷成婚，才有了我爹和我。况且现在雅族九州外有仙师拒敌、内有悍军卫护，正是最为和平的时期；而且圣山天谕第八条说：凡龄一什以下无罪者，通行天下无阻。而且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无需劳烦任何一位兄长叔伯同行相送！至于路途上的危险，村长也不必担忧，我会尽量与人同行，绝不单独走人烟罕至野兽出没之处。”

一个九岁的孩子说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一般都难以让人相信，但林玄自从母亲去世，就一直是自己照顾自己，甚至还要照顾体虚多病、行动不便的父亲，他说这样的话倒也并不让人觉得是说大话。但是路途的凶险与坎坷只有走过的人才知道，当时信誓旦旦的林玄或许孩子气更多一些。

刘明皱眉摇了摇头，“长途跋涉之风险，你这从未远行之人如何知晓！通行天下无阻，这圣谕能约束我们雅族人，却不能约束异族与野兽；即便是雅族人，也有为一己之私铤而走险之人，你又有何能力自保？”

林玄沉默一瞬，转头望了望西峰金顶，斩钉截铁道：“我相信我爹！他说我能安全到达，那我就一定能安全到达！”

刘明见识过林玄爷爷的刚毅、林玄父亲的倔强，再遇到林玄的固执也并不意外，摇了摇头，并不继续劝说：“既然前有你爹百般纠缠，如今你又执意冒险，那我也不再劝你留下。跟我进来吧。”说完转身迈步走进正堂。

村长家的正堂中，正对大门的墙上悬挂着两幅金箔丹青，描绘的是沣阳镇两位刘氏先祖的半身像，右侧那位神情和蔼，嘴角微微挂笑，双目炯炯有神；左侧那位肤色黝黑，神情刚毅，目光锐利如剑。

雅族地盘的扩张是由圣山与朝廷决议、军队主导、仙师协助的行动。一般以一个萬人队开辟一府之地。红罗府开辟才仟余年，繁衍数代后才开始慢慢往四周扩散。沣阳镇所属的刘家村就是由画像上的刘贻、刘赐兄弟带领着刘家数什人建立的。他们在此地焚林引水、耕种狩猎，稳固扎根、不断繁衍，传到刘明已经是第二什三代了。

刘明让林玄在正堂稍等，自己继续往内室走去。不一会儿走出来时，左手攥着一卷丝绢，右手拎着一个布袋。

“这是雅寰天宇图，是三年前我托我弟从京城买来的。”说着，将丝绢缓缓展开，铺在桌上，招呼林玄靠近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