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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春闱其五(1/1)

一人上了高楼,躬着身子,屈膝下跪行礼:“容秉太子殿下,左相大人,有一事还请二位定夺。”

“老夫和殿下听到下面的动静了,百里氏一族被贬为奴驱逐京城,本以为已经隐姓埋名,销声匿迹,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出来蹦哒,恐怕是别有用心。”

傅珩率先开了口,话里话外都是说百里氏的不是,言语间已经释放不予通过的信号,当然,他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又朝太子道:“殿下,您说呢。”

萧景胤神情并无波动,手上端着一杯茶,薄薄的水汽,散发着清香。

他眼皮子都没抬,缓缓道:“当年皇爷爷夸赞百里氏一族是大魏的定海神针,更是皇族手中一把锋利的宝剑,护卫京都安宁,可惜宝剑蒙尘,折枪断戟,没想到今日还能一睹昔日百里氏一族的风采。”

“左相大人,考试规则人人皆知,若是擅自更改,岂能服众。”

得,一左一右,意见又达不成一致,压力瞬间给到了房冠青,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他的身上。

房冠青摸着喉咙,清了清嗓子,笑着道:“左相大人的顾虑言之有物,未雨绸缪,自是周全。可殿下说的也没错,要是咱们公然拒绝百里长空,怕是有违规定,且还有故意针对的嫌疑。当年陛下只是驱逐了百里氏一族,又没言明不允他们踏足京城。想来,还是留了一丝余地。”

当年百里氏一族被驱逐离京,他还是礼部一个小小的侍郎,想着天子之怒消了,避避风头,百里氏日后必定会卷土重来。

可是,自此以后,百里氏一族音讯全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听到一些传闻,说是百里氏一离京,就遭到曾经仇敌的联合绞杀,全族覆灭。更有甚者,说策划这起灭族之战的幕后黑手,正是当时皇帝陛下身边的红人,傅珩。

众说纷纭,真真假假,都被时光的沙砾湮没了。

“你!”傅珩一听,怒气翻涌,甩着袖子道:“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谁负责!”

“若真行差踏错,陛下追究下来,孤负全责。”萧景胤半眯起冷眸,嗓音喑哑:“吩咐下去,允了百里长空参加会试。”

“诺。”那人应了赶紧去通报。

楼下,一人附在考官耳边说了什么,考官点点头,朝眼前人开口道:“百里长空,身份通过核验,拿着牌子去相应的考场参加第一轮考试吧。”

百里长空拿着牌子,往后瞟了一眼,眸底闪过一丝玩味的笑容,大摇大摆的往前走。

“周承,咱们…打的过吗?”刚才还在叫嚣算账的楚誉,这时候,突然怀疑起自己的实力。

周承没好气道:“你别怂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咱们是他的手下败将,不代表现在还是啊。”

楚誉在心里叹一声,忽然又想起,以前被百里长空吊打的日子。

他们陆续接受查验,报上自己的名字。

“周承!”

“楚誉!”

考官又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两个公子哥来凑什么热闹,但还是允了他们通行。

之后,他又见了各地来的锦衣公子,心里暗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都不想继承家业,非要来京都闯荡?

“方梓楚。”又一位少年公子,相貌清秀,眸光温润,乌发清扬,肤色如玉,眉眼隐约带着一丝轻狂。

考官一核对,竟然出身蜀地方氏一族。方氏一族簪缨世家,往上数出过丞相,家学渊博,可已百年未入京出仕了,全族只留在一方蜀地,尽忠职守。如今,也是要来朝堂争辉了吗。

下一个,一布衣少年拿着一杆长枪,披肩墨发,随意束在脑后,全身健康的小麦色,穿着草鞋,挠着头脑勺道:“草民葛云洲!刚满十八,昨日刚满的,赶巧了。”

考官抬头看了他一眼,递上牌子,揶揄道:“你可真是赶的巧。”

他听了,接过牌子,笑了笑。

考生陆陆续续的都进了考场,围观的人也慢慢都散了,外头又恢复一片宁静。

顾幼菱睡了一个回笼觉,早膳都没用,她起床气重,丫鬟们不敢擅自叫醒她。

日头越升越高,住在她隔壁偏房的方弦思,陪同方芷去送哥哥方梓楚进考场,回府后又和方芷拉扯着家常,消磨着时间,听闻顾幼菱还没起,站在暖阁外,不由怒道:“怎如此散漫,萱姐儿和薇姐儿可都勤奋的去女学了,她怎的不去。”

春红小声道:“回表姑娘,姑娘身子不适,已告了假。您声音可轻点,吵醒姑娘就不好了。”

“我看是她懒的去女学,随便胡诌的借口吧。”方弦思皱眉,嘟囔着:“她幼时就如此,三天两头,不是头疼就是屁股疼,编的借口都有一箩筐了,就是为了不去蒙学。”

她一把推开暖阁的门,进去把顾幼菱的被子掀了,惹得顾幼菱大怒,两人在床幔内互相掐了一阵,才消停。

会考为期三日,这三日,考生吃喝拉撒全包了,可以说,这场考试考的不仅是一个人的智力,还有体力、忍耐力,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考核之列。

一晃,漫长的三日终于过去了,考试结束。

考场外,方梓楚一出门就看到了妹妹方弦思,姑母方芷没有来,来的是顾幼菱,春衣薄衫,玉袖轻拂,珠翠夺目,风姿绰约。

她站在那儿,宛如一幅美人图,勾得有心人频频回头。

他摇摇头,暗道:世人总是容易被表象所迷惑,美人虽艳丽如花,但那娇纵的性子,又有几人可消受的起。

方梓楚这样想着,却见一人擦肩而过,直冲冲的跑了过去,欣喜不已:“阿菱,你怎么来了。”

“周承?”顾幼菱眼眸含笑,樱唇微张:“你也参加春闱了?”

“是。”周承虽然有自信可以入围,但还是想确定后再告诉顾幼菱,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被抓个正着,他赶紧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早知道你会参加,我就提早去护国寺求个状元符给你了。”顾幼菱低垂着眉眼,思量着,这一世好多事都大有不同。

上一世公主身亡,皇后失女,病情加重,不久也撒手人寰了。正值国丧,太子殿下自是要守孝,推迟了大婚,这春闱也是没有的。

周承束发玉冠,露齿一笑,耀如朱曦,摸着后脑勺,脸上生起几分羞涩。

站在一旁的方弦思,捂着嘴看好戏,猛然看到正往这边走过来的楚誉,脸上的笑意褪去,她的目光落在他破了皮的嘴角,往前走了两步,正要跟他道歉。

结果,楚誉眼里根本没有她,径直越过她往前走。

方弦思轻吐了一口气,绞着帕子转过身,看着楚誉搂住周承的肩膀,嬉皮笑脸的说着什么。

“思思,你怎么了。”知妹莫若兄,方梓楚一眼就察觉到向来大大咧咧的妹妹,竟然也有如此情绪低落的时候。

方弦思摇摇头,“我没事,哥哥考的如何?”

“不算好,也不算坏,马马虎虎。”方梓楚文武双全,但文强武弱,却偏偏报了武试,他内秀之名,在蜀地远扬,可唯他自知,驰骋沙场,才是他心中所向。

方弦思知道自己兄长的实力,也不担心,只叹道:“我要是男儿身就好了…”

大魏还从未有女子参加科举的先例,方梓楚闻言,抬手摸摸方弦思的头,“思思,你虽是女儿身,但论英姿,怕是有些男儿也比不上你。”

他暗暗思虑过,若是他能在此次春闱中崭露头角,能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一族之长的位子,让给方弦思来坐,也未尝不可。

周承与顾幼菱难得一见,大家自觉的让两人独处,方氏兄妹识趣的先行一步。

楚誉独自离去,正苦恼自己参加考试的消息,怕是已经传回了府,这会子回去,怕是要吃一顿鞭子,就想先随便找一家馆子住下,走着走着,正好路过一家菜馆,仰头看了眼牌匾,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吃饭吧。

“有趣。”他兴致勃勃的走了进去,看到掌柜的迎面过来,问他:“这位客官,吃饭还是住店啊。”

“住店。”楚誉轻扫了眼周遭,客座满朋,还有说书先生在台上声情并茂得讲故事。他闻了下身上的味道,嫌弃的皱眉,吩咐掌柜道:“准备一间上等客房,赶紧打一桶洗澡水,本公子要沐浴。”

“是。”掌柜的赶紧让小二带贵客上楼。

刚上了几级台阶,楚誉却被一人拦下,那小二唤他一声东家。

那人嘴角微勾,眼神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敌意,皮笑肉不笑道:“这位公子,本店狭小,雅间都住满了,还请移步别处。”

“哦?刚才掌柜的明明说还有空房的,怎么,本公子刚上楼,就没了?”楚誉哪里看不出,眼前人在故意为难他,他仔细打量着眼前人,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花来。陌生脸孔,以前从未见过,怎会如此针对他。

郭嘉睁眼说瞎话,继续道:“那是掌柜的记错了,给公子带来不便,还请多多包涵。”

说着,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楚誉不明所以的冷了脸,只暗暗在心里记了一笔,哼了一下,转身走了。

等人没影了,小二才敢道:“东家,有几间厢房还空着呢,您干嘛赶那位公子走啊!”

郭嘉拉下脸,啧了一声:“因为我嫉恶如仇,怕自己偷偷在他饭菜里下药,一不小心就把他毒死了!”

小二吞咽了下口水,暗道:这该是有多大的仇啊。

街道两旁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人流攒动,周承护着顾幼菱漫无目的的闲逛着,身后德英和德顺、春红和覃秋不紧不慢的跟着,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都觉得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可有受伤?”顾幼菱扬起俏丽的小脸,担忧的关心道。

武试都是玩真刀真枪,哪里能毫发无损,周承大意,只挨了一拳,打到了肋骨上,这会儿还疼着呢,怕顾幼菱挂记,只道:“放心,我的身手,还没人能伤到我呢。”

顾幼菱半信半疑的上下逡回了几圈,见身侧人没什么大碍才放下心来。

周承把剥好的糖炒栗子递给她,她接过放进小嘴里,满足的咀嚼着。

顾幼菱一边吃,一边在想:周承这般好,心地纯良,善解人意,娶了谁,谁都会想千方百计的对他好。

相比之下,她可真是个坏女人。

有车驾正驶过来,还有不少士兵跟着,路人赶紧往旁侧让了让,站在一旁围观。

周承一把将正在走神的顾幼菱,拉到自己怀里,手落在她的肩上,低声问她:“傻阿菱,在想什么,想那么认真。”

顾幼菱掀起眼皮,眼睛湿润,软软道:“我在想,自己好坏,你对我这般好,我却总是在欺负你…”

“小傻瓜,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周承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无奈一笑,看着她嘴唇沾着碎屑,抬手轻柔的摩挲着。

好一个郎情妾意,少年夫妻,惹得旁人羡煞。

这一幕刚好落在,马车内的人眼里,他紧紧握拳,眼神冷冽,随后收回视线,淡漠如冰。

顾幼菱瞅着浩荡冗长的队伍,不禁道:“这么大阵势,里头是何人啊。”

周承听了,附在她耳边悄声道:“太子殿下。”

闻言,顾幼菱赶紧收回视线,身子往周承怀里躲了躲。

萧景胤刚好忍不住回头,又看到少男少女亲密无间的画面,顿时觉得心头肉被剜下了一大块儿,疼得不能自已,脸色苍白,一股血气堵在喉咙。

他捂住胸口,噗!陡然吐出一大口血,然后倒了下去。

隔天,顾幼菱正倚在小榻上与方弦思对弈,输的一塌糊涂,眉头越皱越深。

一人推开门进来,覃秋递上一物给顾幼菱,正色道:“姑娘,管家刚送来的,请您过目。”

顾幼菱接过一物件,是卷轴,她漫不经心打开一看,瞳孔一缩,又赶紧合上,穿上鞋子就往门外跑,覃秋赶紧跟上。

“欸,你干嘛去啊!”

方弦思伸出手,没拦住,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又促狭一笑:“这么着急,是去会见情郎吗?”

忠勤伯府门外不远处的巷子口,停着一辆马车,旁边站着一人,是无影,一身黑,剑不离手,看到来人,站直了身子:“顾小姐,请上车。”

顾幼菱捏紧卷轴,咬着唇,上了马车。

马车左拐右拐,进了一处宅院,又沿着长长的甬道行驶了一段路,方停下。

顾幼菱下车又被引着往前走,房门被推开,发出吱呀的响声,其余人都在门外,只允她一人入。

她缓缓走进室内,太阳穴猛然一跳,逡回了一圈,竟然发现屋内的摆设,和她曾经居住的扶光殿,简直一模一样。

“你来了。”一人穿着玄色的衣裳,高大挺拔,面若冰霜,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矜贵逼人,一副唯我独尊的霸道模样,不是萧景胤,是谁。

他的目光淡淡,轻扫过她的眉眼,视线落在她胸前的鼓囊处,眸色渐渐黯沉。

顾幼菱不动声色的遮掩一二,拿着卷轴,撅着小嘴道:“殿下若想见臣女,直说就是了,何必画一些不明所以的东西来变相威胁臣女。”

那卷轴内,乃是一幅画,画的是她肚兜上的旖旎风光,连那只兔子都没被落下。

“孤若不如此,你怎会如此急切的来见孤。”萧景胤夺过那幅画,徐徐展开,问她:“这是孤亲手画的,你可喜欢?”

顾幼菱刚想说不喜欢,可触到那人眼中的冰冷,又咽了下去,曲意逢迎道:“殿下妙手丹青,画的惟妙惟肖,臣女哪里会不喜欢啊。”

她上前拉住男人的衣袖,轻道:“殿下技艺精湛,却用在此处,实在大材小用,往后可莫如此了。”

“是么?”萧景胤抬手从她的鼻尖划过,指尖落在她的唇珠,淡淡笑了笑:“你说的对,孤要画也是画…美人,正好眼前人便是,择日不如撞日,孤为你作一幅,如何?”

顾幼菱听了,身子僵住,又想着画画打发时间也是不错的,机械的点点头。

萧景胤似是早有准备,东西早就准备好了,他拿起毛笔,抿唇道:“今日风凉,你别站在窗户边上,去,坐在床边。”

顾幼菱犹豫了下,往床边一坐,直起腰,正襟危坐。

“你动作随意些,不必拘束,把鞋袜脱了。”萧景胤又在瞎指挥,惹得顾幼菱微微皱眉。

她照做后,又听到太子殿下道:“把外衫脱了。”

顾幼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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