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她想外婆，想妈妈，想画画了（1/1）
她们的工资都是当天按现金结算。
拿着两张澳币，鹿溪的心情十分复杂。
两年里，她除了画画，不需要担忧其他的，凌墨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她打点好了，吃穿用度都是极其昂贵的。
而现在，她又回到了连一片普通的面包都舍不得买的日子。
乔姐带她去超市，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她们都只敢拿最便宜，找目前正在做折扣的。
路上，她们提着两袋子口粮，乔姐感谢着她。
“Lucy啊，今天还是谢谢你了，第一次做这个，累吧。”
要说不累是假的。
她点点头。
乔姐继续苦口婆心地关心着。
“你也还小，应该也没做过这样的粗活，回去了好好休息下，泡个脚，虽然老板今天说了你，但不用放在心上啊，我们一开始也是什么都不会，都是后来慢慢学的，看你还挺努力的，以后会越来越有进步的。”
鹿溪微微一笑。
“好的，那乔姐，明天，我们还是去今天的那几家吗？”
她还想再看看那片百合花。
“应该是，基本上不会怎么变动，除非老板又接了其他的活。”
“好。”
晚上，十个人一起吃饭。
乔姐瞅着那一大锅紫菜鸡蛋汤，舀了点那白花花的鸡蛋沫，尝了下味道赞叹着。
“Linda啊，你放了多少个鸡蛋啊，看着还挺多的。”
Linda吹了吹碗里的热汤，“就两个。”
“两个啊，那你的手法不错呢，还以为起码放了三四个呢。”
鹿溪刚吹好头发下楼，看了看乔姐说的那锅汤，就跟监狱里的清汤寡水没有多大区别，只是鸡蛋确实打得很泡，视觉上看着还不错。
桌子上也是简单的四个素菜，还有一个虾，但对于大家来说，好似都习以为常了。
Linda又重新摆了摆盘子，将那碟虾放到鹿溪面前。
“Lucy啊，你刚来，这是特地为你做的，你多吃点啊，秀姐和杨姐没回来，但我都给她们单独留了。”
所有视线都齐刷刷地看向她，鹿溪不好意思了，连忙站起来将虾摆到中央：“谢谢，不过我饭量比较小，还是大家多吃点。”
一盘虾，一人一两个几乎就没了。
她扒着米饭，静静地听她们唠着嗑。
不知道是谁带头说了句：“小旭啊，我们都要恭喜你了。”
一个短卷发，看起来比较洋气的女孩害羞地笑了笑。
“哎呀，你们也会的啦。”
小麦好奇，“你是怎么遇上那个男人的？”
“就是在超市里遇见的，他说对我一见钟情。”
跟小旭差不多大的女孩子都是一脸羡慕。
“真好，你要是和那个外国男人结婚了，就有这边的身份了，而且也不用像我们一样受苦了。”
乔姐好心劝告：“不过小旭，你得看好那人的人品啊，别像我，被人骗了一辈子还不自知。”
听起来，乔姐也是一个充满故事的人啊。
鹿溪停下筷子，疑惑又心疼地看了眼乔姐。
这时，门外一阵叮叮哐哐，两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拿着桶子工具一身疲惫地走了进来，衣服上都是做清洁的药水味。
她们欣喜地嚷嚷：“哎呀，我们回来的时候看到附近有一户人家扔了一个沙发，要不要捡回来呀？”
小旭赶紧跑过去：“秀姐、杨姐，我给你们留了饭菜。”
“谢谢小旭啊，那，那个沙发……”
众人看了眼空荡荡的客厅，确实感觉差了些什么。
乔姐一马当先，“在哪儿呀，我们一起去搬吧！”
“好，不用全部都去哈。”
秀姐点名道姓了几人，不久，几人气喘吁吁地拖回了一个旧沙发。
鹿溪也帮着清理打扫，“那是别人家丢的，可以随便捡？”
小麦拍了拍惊讶中的鹿溪：“好多人搬家，不要的东西就会直接放在门口的路边，政府会免费来帮忙收购处理，但是每家每年只有两次机会，不然，就得自己花钱处理，所以他们更希望别人捡了去，像这些东西，路上有很多捡的，你以后经过街边，就能看到，什么衣服啊，鞋子啊，玩具啊，锅碗瓢盆都能捡到……”
“你们房里的衣柜，我自己用的小电脑桌，还有大家穿的一些衣服……好多东西都是捡来的。”
鹿溪难以置信地点点头。
“这样啊。”
这是这边的一种文化吗。
晚上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她拿了件冬衣当被子盖上。
乔姐刚好路过她们门口，“Lucy啊，我前段时间刚好捡了床毯子，你等下哈，我拿给你。”
鹿溪本想说不用，但是乔姐已经抱过来了。
“没事，我捡了好几床，这个你先用，等你赚了钱，我带你去买套羊毛被。”
虽然是捡的，但是毯子也是十分的暖和，鹿溪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想着只好以后更努力地和乔姐一起干活了。
白天谢莉一直很忙，而每到晚上她就开始变得聒噪起来。
“你知道吗，乔姐很可怜的。”
鹿溪翻了个身对着她。
“怎么了？”
谢莉叹了口气：“其实乔姐以前是个女强人，还开了家公司，但后来她老公偷偷地把她的资产都转移了，不仅背着她养小三，还让那个女人怀了孕，那个不要脸的男的还给乔姐买了份巨额保险，就等着乔姐出事。”
说到这里，谢莉恨得咬了咬牙。
“有次，她老公把怀了孕的那个女人带了回来，乔姐气得差点误伤了那个贱人，她老公狠狠地暴打了她一顿，还一直PUA她，那之后，乔姐的精神状态就越来越不好，她老公到处散布她的谣言，在网上攻击她公司的产品，她的公司也垮了，后面她老公用计把她搞到了精神病院，乔姐是好不容易才出来的，出来后，乔姐就把那对奸夫淫妇都告上了法庭……”
“她女儿恨他们，偷偷地跑来了澳洲，为了找女儿，乔姐也到这边来了，她之所以做清洁工作，就是因着可以跟老板四处走动，去别人家里看看有没有她女儿，可到现在连半点人影都没找到……”
想必，不光是乔姐，这里每一个人的经历都不简单吧。
被子里很暖和，可鹿溪心里却很凉，明明是别人的故事，她却想哭。
“那你呢，你在国内时，家人对你好吗？”
鹿溪紧了紧毯子。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甜蜜的事，谢莉轻笑了。
“挺好的，我爸妈是很好的父母，我也很爱他们。”
“我们家虽然很穷，我父母的工作也十分辛苦，但他们却总是给我最好的，我爸好不容易升职了，眼看着家里一点点好起来，要不是因为车祸那件事……”
谢莉嘴唇发颤，偷偷地抹了眼泪，“哎呀，明天还要上班搬砖，大晚上的我跟你说这些事情做什么，睡觉吧。”
她看了看谢莉那张娃娃脸，从窗台上拿了点纸递给她。
本想拍拍她安慰安慰她，但谢莉又冷漠地背过身去。
“晚安。”
“晚安。”
鹿溪也转过身，蜷缩在被子里，她忽然间想到了鹿彦、何素梅，想到了鹿鸣。
记得她走时，鹿彦还没回国，鹿彦肯定不知道自己退学了吧，要是他知道前因后果，会对她有一些些抱歉吗，会觉得有所亏欠吗，还是……会嫌弃埋怨呢，他会来找自己吗。
何素梅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应该不会再赌了，她应该消停了吧，她会产生一点点，哪怕一点点愧疚或感恩吗。
而鹿鸣，他小时候贪玩，长大后知道上进了，现在应该也是一个成绩优异的帅气初中生吧。
但转念一想，就鹿彦何素梅那样冷血的人，怎么可能。
她敲了敲自己的榆木脑袋。
鹿溪啊鹿溪，你在想什么，你竟然还会对他们抱有希望，真是太可笑了。
第二天凌晨三点多，乔姐早早地来到鹿溪房门前，她轻轻地开门走了进去。
见鹿溪还在熟睡，裹着毯子蜷缩在一起，像羊水里婴儿一样的姿势。
听说没有安全感的人，才会是这样的睡姿。
乔姐有些动容，给她整理了下毯子，轻轻地带上门出了去。
等鹿溪醒来，才发现乔姐已经下了面条，蒸好了鸡蛋，连她的份也做好了。
大家赚的钱都来之不易，这是乔姐用自己的储粮做的，鹿溪心里不免感动。
吃着那碗热乎乎的面，她感谢着，“乔姐，谢谢你了，下次我来吧。”
“好，那明天就你来做早饭吧，明天是七点去和老板碰面，可以起晚点。”
“嗯嗯。”
乔姐默默地看着她，眼里闪着母爱般的光泽。
“上次听你说，你快22岁了吧。”
鹿溪舀了口鸡蛋羹，“嗯，是的，过完年我就22了。”
“我生育得比较晚，算起来，我女儿和你一般大。”
蛋液滑入胃里，像一股暖流经过。
鹿溪知道，乔姐这是想女儿了。
“我听谢莉说，你女儿在澳洲，但是还没有找到……”
“是啊，都怪我，以前太忙于生意了，也没好好管她，青春期过后，她变得越来越叛逆，也不听我的，之后，发生了些事情，家和公司都毁了，邻居们同学们有时嚼舌根，她受不了，她就恨我，恨她爸，后来给我留了张纸条，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我找了几年都没有找到，幸亏‘K’帮我办了身份，不然我早就没法待在这里了。”
乔姐满脸的担忧。
“你说她一个小女孩，要是遇到点什么事……”
鹿溪轻轻地叹了口气，“乔姐，以后我帮你一起找吧。”
乔姐收拾着碗筷，点点头，“谢谢你啊，Lucy。”
鹿溪也一同收拾着，“乔姐，你有你女儿的照片吗？”
“有的，有的，你等下，我去拿给你看啊。”
车上，鹿溪再次仔细瞧了瞧照片里的女孩，女孩瘦瘦的，个子不高，扎着马尾辫，左眼处还有一颗痣。
她尽量将女孩的样貌记在脑子里，并拍了下来。
她们的力量还是很薄弱，要是凌墨也帮忙的话……
但按他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多管闲事的。
这一天，她们去的还是富人区，鹿溪又看到了那片白色百合。
跟着老板干活，她见过很多人家的花园，也看过各种各样的植物，但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百合。
那些轻轻摇曳的百合，就像是一种魔力吸引着她。
可他们的工作行程十分赶，没法下车停留，鹿溪只好悄悄地记住那个地址。
她跟乔姐说：“等哪一天休息，我想亲自到这里来欣赏，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要是老板能包了那户人家的清洁工作就更好了，就可以天天看了。”
乔姐笑道：“你这么喜欢百合啊？”
鹿溪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每一朵云，都很大。
“外婆告诉我，妈妈去世前，最喜欢的就是百合花，每次扫墓，外婆都会放上一枝，虽然我没见过她，但看着她的遗照，很莫名的，我对她的印象很好，而且，我自己本身也很喜欢百合。”
“听外婆说，我妈妈以前很喜欢大自然，她小时候常常在草地上跳舞给外公外婆看，但自从病了之后，她就会一个人去后山看花草，也不跳舞了，就是一直站着，一站就是大半天……”
记忆像一股清风徐来，她想外婆，想妈妈，想画画了。
下午，一回到家，鹿溪就迫不及待地拿出画板和颜料来到后院里，将外婆曾经描述的，他们记忆中的少女绘下来。
春日昭昭，阳光漫野，山花烂漫，蝴蝶飞舞之际。
少女梳着长辫，扎着白色的蝴蝶结，白色长裙轻轻飘动。
她静静地立在草丛里，低着头，手里捧着一支百合，像是在请求着什么。
鹿溪全然忘了一切，像是到了一个美妙的无境之地，手里的画笔有了生命一般，一气呵成。
大家都被吸引了过来，乔姐噤声，让所有人不要打扰她作画。
直到晚饭，才敢来叫她。
“Lucy，吃饭了啊。”
鹿溪放下画笔，从那个无境之地慢慢收了回来。
“好的，等等哈，还差一点。”
大家又忍不住跑了出来看她的画作。
“哇塞，太美了吧，我好喜欢这个色调啊，看着清新又舒服。”
“而且这个光感也很棒。”
“Lucy，没想到你这么会画画啊。”
鹿溪收好笔谦虚着，“其实不算太好，而且没有完全画完，要修饰一下。”
“你这么会画画，可以让卡尔把你调到上层去啊，听说那里有专门的绘画组呢，而且会有阿姨帮忙打扫做饭，很多事情都可以省了。”
是吗。
或许是她真的让凌墨伤心了吧，才会被凌墨安排来这里。
不过，在这里也还好。
小麦凑过来惊讶道：“这个少女和你好像啊。”
大家纷纷附和着，“我们也觉得呢。”
鹿溪也细细瞧了瞧，那副神情样貌确实有些像，“我画的，是我妈妈。”
“难怪啊，看来，你妈妈也是个大美人呢。”
鹿溪回忆着那张遗照。
其实，准确的来说，妈妈比她更漂亮，更有气质，只是……年纪轻轻就消香玉陨了。
说到底，都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因为有了她，妈妈就可以果断地离开鹿彦，就不会积郁成疾，病上加病。
如果不是因为早产，妈妈就不会死。
都是她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