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山君（1/1）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敢越过岚山山腰的人不多，就二人而已。

独自站在寺门前目送少年离去的老人也不禁感慨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少年郎勇敢，罢了罢了，老了老了。

“孩子，希望你不要留下遗憾。”老人撂下这句没来由的话就回去了。

贺茂源生本来是想打退堂鼓的，因为就算是先前的比赛，有着数十位当世最有天赋的年轻阴阳师结伴同行，来到这，也只是在山腰下活动，再勇敢的也不敢越雷池半步。他们心里都清楚，自己是有天赋，不是有病。

这条界限，有多少年没人敢越过了。今日自己当真要当这个出头鸟吗？贺茂源生考虑过，也犹豫，甚至在三更半夜想过逃跑。但始终没有退缩过，他心里一直有一个秘密，不该说也不能说。他大可就此离去，因为他不过是与少年有过一面之缘，算不得真正的朋友，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哪个人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当赌注的筹码？但他的心里一直对少年有亏欠，所以死又何惜？

人的勇气往往来自两个方面，一是无知，二是无谓。少年的无知求的是有知，而他的无谓并不是无畏，而是无所谓。

自打选择跟少年进山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所谓了，无所谓少年的目的是什么，无所谓自己能不能活着下山，无所谓会遇到山君亦或是山神，无所谓风雪，无所谓真假，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先人在山腰处立了一块石碑以此警戒后人，至于碑上所篆刻的字迹已被大雪掩盖，二人路过时就当是寻常山石草草略过。

不知是这鬼天气作祟还是什么，有股刺骨的寒气一直萦绕在二人周围驱散不开，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小鬼折了一根冰锥悄悄跟在二人身后默不作声，时不时跳出来刺他们一下。

像个狗皮膏药似的，走了约莫百十米山路，这种感觉突然消失了。怀里一直安静的猫又也突然变得躁动不安，发出阵阵低吼声，如临大敌般死死地盯着前方曲折山路的一拦路山石

“不对劲。”二人异口同声，随即慢慢后退，可无奈为时已晚。

下一秒，那块巨大的拦路山石像是活过来一般，长出了手脚和眼睛，但直到它直起了身子，睁开了双眼，抖掉了身上的积雪二人才惊恐的发现，这哪是什么拦路石，分明是一只拦路虎。

“山君！”贺茂源生像是丢了魂魄，口中不断的重复这两个字，任凭少年如何呼喊都是无用功，因为他真的丢了魂魄，是眼前的庞然巨物，贺茂源生口中的山君做的，只用一个眼神就足以摄人心魄。

真是恐怖如斯！

幸好五宝默默在二人身后双手合十，诵读起了《心经》，才招来了贺茂源生丢失的魂魄，安抚了他的心神。

回过神来的贺茂源生强压下自己想要转身逃跑欲望，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山君的两个灯笼似的眼睛不敢移开分毫。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再聪明不过的选择了，因为只要你表现出一分一毫的惧怕，山君就会毫不犹豫的扑倒你，然后用它强有力的下颚紧紧锁住你的咽喉。眨眼间，它就收获了一顿早餐，而你丢掉了性命。

好在少年本就不知恐惧是为何物，这样下来，双方就都不敢轻举妄动，一边是只吊睛白额巨虎，一边是一个年轻阴阳术师外加一个失忆少年。

少年心里没有什么波澜，反观贺茂源生一直在心里默默祈祷这只可怖的山君已经吃过了早饭且对人类没有兴趣。

这次并没有事与愿违，事实正如他祈祷的这般，山君不饿，也不喜吃人。

可就在双方僵持了几分钟后，山君甩了甩尾巴就要离开时，少年怀里的猫又用力嘶吼了一声叫住了山君。

这一声说不大也不大，说不小也不小，正正好传到了山君的耳朵里。

它站住了，这一变故使得贺茂源生原本悬着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它回头了，少年暗叫一声，不好，慌忙捂住了怀里的猫又的半个脑袋。它笑了，完了完了，贺茂源生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他没有责怪猫又，也不后悔救它，他和少年一样都猜到了什么。

没错，二人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了一个答案，那就是伤了小家伙大半条命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正在冲他们笑的丑陋东西。

“散开跑！”贺茂源生大喊一声。

二人同时四散奔走逃命，他们甚至都不敢面对它，因为贺茂源生曾说过，山君并非寻常老虎，通常一座山上一定要有一位能震慑群妖的存在，而这类存在通常只有两种选择，一位是山神，而另一位就是山君了。

单论实力，山君不如正统山神，但单论威慑力，杀力，十个山神都不及一只山君。

它残忍又残暴，它蔑视一切，它是暴君，是真正的杀神！

两个人分开逃跑，幸运的话，可能有一个人能活下来，留下来一起面对那只有死路一条。这个道理贺茂源生最清楚不过了，因为十几年前他就遇到过一次，他是那个幸运的人，不过这一次可就不一定了。命运不会总是眷顾同一个人。

或许是他命数已尽，又或许是他主动寻死，那位山君左右环顾一圈后，向着贺茂源生的方向奔去了。

本就居高临下，再加上实力之间的差距，结局早就注定。

少年只听到了一声声来自山君的吼叫，却没有听到一声来自贺茂源生的求饶。

“他死了？”少年愣在原地，他对这个萍水相逢的朋友还是相当在乎的，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算是他失忆后的第一个朋友。

“还没有，气息微弱，要死了。”五宝感受到了他的气息。

少年毅然回头，说什么也要救他一命，再不济也要求个全尸，总不能让他的朋友落个尸骨无存。

可下一秒，那山君就猛然跃到少年身前，嘴里还叼着垂死挣扎的贺茂源生，低头俯瞰着少年渺小的身躯，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说，你的朋友在我面前不堪一击，你也一样。

“你能听懂我说话，对吧？”少年仰起头，不卑不亢。

闻言山君表现的不屑一顾，没有回应，只有死死咬住贺茂源生的两对巨钳更加用力了。

这是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少年将欲拔剑，不料一直蜷缩在怀中的猫又突然窜了出来，身形在空中不断膨胀，最终落地时，已经达到了山君的肩部高度。

虽然在体型上稍逊一筹，但在复仇的气焰的加持下，气势上已经不输山君了。

山君第一次正眼瞧了瞧，仿佛是在确认，直到它看到猫又背上熟悉的爪印时，它才终于确定就是它前些天丢掉的那个原以为被玩坏了的玩具。

它轻松晃动脑袋，把贺茂源生甩到一边去，脸上的笑意更加猖獗了。

下一秒，山君的笑容骤然消失，随即高高跃起，重重的砸向猫又所在的位置。落地时激起了千层雪浪，瞬间浓雾弥漫至方圆几十米外。

少年则来不及反应就被气浪掀飞数米远差点昏死过去，又忍着剧痛爬起双手死死抓着剑柄，准备在猫又败北的瞬间给山君一个措手不及。至于借此机会逃跑？抱歉，他做不到。

不料，这一瞬间来得如此之快！

浓雾还未完全散去，就有一道身影宛如流星一般从战场中心激射远去，重重的砸在离少年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需要两三人合围才能抱住的大树被拦腰截断。

绝望，恐惧，心如死灰。这无比压抑的气氛让人手脚发麻，动弹不得。

看着奄奄一息的贺茂源生和生死不明的猫又，少年不知所措。无力感充斥他的全身，他望着远处从浓雾中缓缓走来的“死神”缓缓闭上双目，他认命了。

可就在“死神”的镰刀将要割下他的头颅的刹那，一只芊芊素手凭空出现搭在了镰刀的刀尖。

任凭山君怎么使劲都无法前进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