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1/1）

顺德公主如她所说，果真开始醉心于“炼制药人”这个事务当中。

宫中炼药人的手段，也着实很多，纪慕言在一个月间，通通尝了个遍。具体的细节，她走过一遭，便不愿回想。

这一个月的时间，纪慕言甚至在想，老天爷让她活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发掘人类研制酷刑的想象力吗？

当纪慕言手被吊在墙壁上，手臂被划了第一千道伤口的时候，她的伤口，终于不再快速愈合了，黑色的血液滴答落下，她周身黑气，也不再如一月前那般气势汹汹了，别说凝聚成九条黑色的狐狸尾巴，它们便是飘，也不再能飘起来了，黑气近乎消散。

但纪慕言就是没有死。

为什么就是死不了呢？

为什么？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蛊虫在自己破皮的伤口处吸食鲜血，然后往她的皮肉里面钻。

这样的事情，已经算很是轻松了。比起过去的这一个月，这样的“炼人之法”已经是再轻松不过的了。

没多久，蛊虫就被她的黑血毒死，爆体而亡。

顺德公主站在牢笼外，摇了摇头：“帝王蛊也镇不住你，看来这世间没有任何虫子能奈你何了。好了，以后别让西边那些废物拿蛊来了，没什么用处。再给她试个海外找来的那个奇毒。有什么不同的反应，便记下来吧。”

顺德公主今天好似兴趣乏乏，给姬成羽留下这段话，便转身离开了。

姬成羽没有应声，待得顺德公主离开之后，他才抬起头来，望着牢中的纪慕言，眼瞳微微颤动：“纪姑娘……”

一如往常，直至此时纪慕言才会微微睁开眼睛，看姬成羽一眼：“鲛……”她只说了一个字。

不用她将话问完，姬成羽已经知道了她要问什么，因为每天每天，不管再重的折磨，再痛的苦难之后，她都会问这一个问题。

“鲛人还没抓到……”姬成羽如此回答，纪慕言的眉眼便又垂了下去，除了这个事情，好像在这人世间她都再无任何关心了一般。而今日，姬成羽却还有不一样的话，想要告诉她，“但是……”

他话锋刚有一个转折，纪慕言的目光便再次凝在了他身上。

姬成羽默了片刻，道：“北方有驭妖师传来消息称，有人看见了空明和尚……与一银发蓝眸的男子，在北方苦寒地出现，那男子……容貌身形，酷似朝廷通缉的鲛人。”

“空明和尚……银发蓝眸……”纪慕言虚弱的呢喃自语，“北地……为什么？”

北方苦寒地，远在内陆，离大海相隔万里。

若风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她将他推下悬崖，让他掉入崖下暗河，因为纪慕言认为，每一条河流终将归于大海，哪怕他自己游不动，总有一条河，能载他一程，但为什么会有人看见若风在北方苦寒地？还与空明和尚在一起？

这一月余，在若风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不回大海？

他……在想什么？他又想做什么？

纪慕言有无数的问题萦绕在心尖，她喘了两口气，虚弱的问姬成羽，“消息……几分真？”

“直接报与公主的消息，八九不离十。”

难怪……

难怪今日的顺德公主折磨起她来，显得这般漫不经心，原来是终于盼来了若风的消息了。

“她……顺德公主，还想，做什么？”纪慕言握紧了拳头，得知了若风没有回归大海，而是继续在这凡尘俗世之中沉浮，纪慕言心尖的那把刀便又悬了起来。

他或许还会限于险境，他或许会被再次抓起来囚禁，他甚至可能丧失性命……

她运足身体里残存的力量，用力挣扎，墙上的黑气凝聚汇集成她手臂的力量，她一声短喝，将铁链从墙壁之中生生的拽了一截出来。

“让她回来！”纪慕言挣扎着，拖拉着铁链，几乎走到牢笼栅栏边。

她道：“让那公主，尽可将她想到的招数，用在我身上……”

这一句话听得姬成羽眉头紧皱，他看着她那一身狼狈，几乎不忍直视：“纪姑娘，你何至于，为了那鲛人，做到如此地步？”

“他是唯一和仅有的……”纪慕言方才的挣扎，几乎让她精疲力尽，破败的衣物晃动，将她脖子里的伤显露出来，里面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是皮开肉绽后的丑陋疤痕却横亘在她的皮肤上，像一条百足虫，从颈项延伸往里，不知爬过了她身上多少地方。

“他是唯一和仅有的……”

纪慕言呢喃着，无力摔倒在牢笼栅栏边。

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铁履踏过地面之声铿锵而来，小将军朱凌盛气凌人的走进牢里。

但见牢中的纪慕言已经拖拉着铁链摔倒在栅栏前，朱凌当即眉头一皱，看了眼牢外的姬成羽：“哼，公主就知道你心慈手软，所以特地派我来监督你，那些驭妖师辛辛苦苦寻来的奇毒，你到底有没有给她用上？”

姬成羽沉默着，看着纪慕言没有应声。

朱凌心急，一把将姬成羽推开，自己走到角落放置药物器具的地方，他探看一番，拿出一支铁箭，打开了一个重重扣死的漆盒。

盒子打开的那一瞬，整个牢里便散发出了一阵阵诡异的奇香。朱凌将铁箭尖端沾了沾那漆盒中的汁液。

朱凌勾唇一笑，反手将自己背上的千钧弓取下，将铁箭搭在弦上，染了汁液的箭头直指纪慕言，他的目光也得意洋洋的看着她：“当日崖上，你不是很是威风吗？本将今日倒要看看，你还要怎么威风！”

“好了！”

箭即将离弦之际，姬成羽倏尔挡在了箭与纪慕言之间。

姬成羽盯着朱凌：“这毒是师父命人寻来的，而今师父外出，明日便回，此毒需得在师父回来之后，经师父首肯，方可用给纪……用给此药人。”

“少拿大国师唬我。”朱凌冷哼，“公主下了令，我是公主的将，便只听她的令，你闪开。”

姬成羽没有动：“朱凌，她是师父的药人，不是公主的药人。她若有差池，师父问罪起来……”

“这月余以来，公主对她做的事，还不如这点药？大国师何时问罪过公主？再有了，退一万步，你见过在哪件事上，大国师跟咱们公主急过眼。”朱凌轻蔑，盯着姬成羽，“不过一个药人，死便死了，你这般护着她，是要做甚？”

姬成羽沉默。

“莫不是，你要做你哥哥那样的，叛离者？”

朱凌提及此事，似触碰到了姬成羽的痛处，姬成羽呆住，尚未来得及反应，朱凌上前两步，一脚将姬成羽踢开，抬臂射箭不过一瞬之事。

纪慕言根本没有力气抵挡，而那些散漫的黑气则在一瞬间被羽箭撞破，只得任由那沾了奇毒的箭射在纪慕言大腿之上。

箭带来的疼痛已经不足以让纪慕言皱眉了，但箭尖的毒，却让在长久折磨中，已经麻木的纪慕言感到了一丝诡异的触感。

“看，我有分寸，未射她心房。”朱凌在牢外，碰了碰姬成羽的胳膊，“你别马着个脸了，每天就做守着一个废物的轻松差事，你倒还守出一脸的不耐烦……”

“朱凌！够了！”

“我怎么了？”

朱凌和姬成羽争执的声音，在牢外朦胧成一片，纪慕言渐渐开始听不见朱凌的声音，看不见眼前的东西，紧接着，她也感觉不到脚下的大地了。她只觉自己五感似乎都已经被剥夺，只剩下胸腔里，越跳越快的心脏。

咚，咚，咚。

如急鼓之声，越发密集，直至连成一片，最后彻底消失。

纪慕言的世界，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