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动之以情（1/1）

张太后语带探究，故作关切地说道：“肃王，哀家前几日让戴公公送去的药材是否用上了？若是外边那些郎中才学有限，不妨让御医给你好好诊治。肃王正值壮年，尚未留后，怎能轻言生死？”

“回禀太后娘娘，臣这病况由来已久，当年在京郊皇庄遇刺后中毒一直未曾根治。后来臣也曾遍访名医，可惜又接连遇刺受伤，虽然终于在江南一带寻到了周神医的师傅慧明先生，不过病情耽搁太久为时已晚，只能治标无法治本了。”李云卿伤感道，

“如今慧明先生给臣的药方无非能延寿一两年，服药期还有诸多禁忌，表面上看起来与普通人差不多，实则药效一过，日子一到，必死无疑。说是饮鸩止渴也不为过。

好在边关平定西戎议和纳贡，臣除了那些同袍手足还有些惦念，其余也无他想。肃王一脉本就是为了保家卫国才掌兵权，如今烽烟已熄，有无男丁袭爵也就不那么执着了。若是圣上和太后怜惜，臣便从宗室过继一个嗣子，无非他日年节祭拜，奉上香火而已。”

这番话说的几乎是声泪俱下。

有得宝的提点，李云卿笃定皇庄那次遇刺中毒多半是张太后的手笔，之后的遇刺除了西戎公主那方，其余势力绝对与张太后暗中指使脱不开关系。

所以她便将计就计，以遇刺中毒说事，让圣上和张太后心虚愧疚。然后提起周神医和慧明先生，她相信宫中耳目也能传递出相关线索，前后佐证。

圣上肯定是知道她曾经拜访过周神医，从江南回京后，慧明先生也住进了肃王府。但是经过当初梁伯和小楚的整肃，如今的肃王府仆从都训练有素懂得规矩严守口风，那慧明先生与周神医亦不是多事的人，从未向外人透露过病患的真实情况。

李云卿这种心理战术，先让对手心虚愧疚，再以半真半假的说辞一步步引人上套，顺着她的思路走，很容易就会落入她设计好的效果状态。

眼瞅着圣上看她的眼神里已经有了些许惊诧和动摇，李云卿心中暗喜。果然自己这个侄子还是年轻单纯，稍微加点感情戏，由她演绎出来，动之以情，多少还是能起些作用的。

只不过张太后老谋深算见多识广，虽然承认愧对肃王，但宁可错杀绝对不可以留下隐患。

张太后奉行的是先下手为强，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不可以心软。即使在肃王眼中，她已经变做了蛇蝎毒妇，哪怕在她内心深处仍无法掐灭当初对肃王的纯纯爱慕，她依然强迫自己用理智约束情感。

她是圣上的母亲，是他唯一值得信赖的依靠。在她有生之年一定要为景帝剪除所有可能的威胁。

所以她，要趁着现在的大好良机，将肃王的隐患彻底消除。

就算肃王所言句句是真那又如何？趁他病要他命。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反正肃王自己都说病入膏肓，早晚要死了，她不若今日此时就动手赶尽杀绝。

她无非是让肃王少活一两年，少受病痛折磨，提前一点去与先帝团聚而已。

张太后越想越没有理由再心软，她轻轻拍手冷冷笑道：“精彩，真是精彩。肃王这戏演得实在动人，哀家差一点就信了。”

景帝一时没反应过来，瞬间有点蒙圈，内心残存的善念与一直渴望的亲情挣扎着，让他并未第一时间去附和张太后的意思。

戴公公闻言大惊失色，万分后悔刚才自己怎么没有找借口趁势先退下。现在不仅听闻了肃王将死的隐秘，还知道了张太后心狠绝情不为所动终于是要对肃王出手了。他清楚这房间里外都布满了影卫高手，肃王就算武功盖世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张太后如今也不怕撕破脸，厉声道：“陛下，请千万不要被肃王蒙蔽，哀家看他分明是狼子野心图谋不轨。接连遇刺明明就是他的苦肉计，如今还称病说什么不治之症人之将死，以博得陛下同情，以使他的政见早日推行。

陛下想想，肃王假意交出兵权，实际在军中余威犹在，连年征战为了充盈军资几乎掏空国库，边关战事平息了他还不满足还要插手内库。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养退伍的将士收买人心，好为他所用么？”

张太后振振有词，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样子，李云卿听得实在是无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虽然她为求放过编了说辞，虽然她不是真的将死，却也是计划要诈死埋名，离开京城隐居远离皇权争斗。为什么张太后就是不信呢？

李云卿看着景帝的表情从惊愕到愧疚再一点点转向张太后期望的那种决绝与狠戾，这一刻颇有几分先帝的影子。

这孩子终于是长大了，虽然或许圣上是知道她的冤枉的，不过在关键时刻，他为了捍卫皇权为了不让他的母后失望，他选择了丢开仁善与优柔，当机立断。

景帝不再犹豫，轻轻击掌，带着几分不情愿，却还是清楚地说出早就编排好的瞎话：“来人，肃王口出妄言，欺君犯上，意图不轨，快将其拿下候审。”

戴公公心知肚明后面会发生什么，赶紧贴着墙根找个阴影藏住。就算他心中为肃王鸣不平，这种档口也绝对没他说话的份。他唯有先力求自保，再看今后能否有机会为肃王做点什么。

戴公公期待着肃王千万不要反抗，最好是束手就擒，说不得朝中还有人会为其辩解开脱。倘若肃王受不得委屈冤枉，被逼得当场翻脸，才是正中张太后下怀，栽赃个谋逆未遂，畏罪潜逃之类的恶名，肃王更是百口难辨。

李云卿入宫的时候，已经提前设想了最坏的情况，无非就是眼前这种局面。她已经尽力卖乖示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仍无法改变张太后要斩尽杀绝的决心，那么她该如何做？束手就擒么？

以张太后一步步施展出的这些手段，李云卿早已清醒地认识到绝对不能束手就擒。一旦落入了张太后手中，她或许根本活不到所谓正式的审判。再者她还有性别的秘密不能暴露。

抛开这些不谈，大义上讲，就算是被强安上了各种罪名，她只要还活着，便仍有转机去化解。

她必须，不能，就这样被留在宫中。

她必须，活着，亲眼看她的心愿一个个实现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