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分巡长陈笠(1/1)
桌上的洋油灯结出两朵灯花,穿堂风忽急忽缓地搅动着灯焰儿。魏焱坐在灯前,脸色酡红,此刻他眼里的世界是颠倒的、模糊的、晕眩的……他挥着竹筷,口齿有些不清:“酒……掌柜,拿酒来!”
“小哥,别喝了。”老刘头嘴上说道,手上却又斟满一壶:“都醉咯。”
“醉……了。”魏焱一手端杯,一手指指自个胸口:“醉了……不心……疼。”
掌柜摇摇头,拎起酒吊子正打算离开,半掩的店门‘哐当’声被撞开,一头戴瓦盖帽,身穿格呢洋装的年轻汉子手提皮箱,大刺刺走了进来,他边走边抱怨道:“啥破船,耽误爷半天功夫,啥破地,亥时才过就打烊了。”
找张桌子坐下后,他扯脖子喊道:“掌柜,好酒好菜给上满。”
老头赶忙上前,哈腰道:“爷,小店打烊了。”
“屁!”他瞪眼,指住魏焱:“蒙我哩,那小子在做啥玩意呢?”
“爷,他是宿客,一早就在那吃上了。”
“哼!”洋服男皱起鼻头,满面凶戾状:“话不多说,今晚伺候不好,明早就拆你铺。”
“爷,酒水小店还有些,饭菜确实没了。”老刘头作揖道:“恕罪、恕罪。”
“晦气。”他咒骂句,然后摇摇摆摆走到魏焱身边,伸手去端桌上的咸干花生:“这个给爷。”
魏焱一翻腕子,竹筷奔他手腕抽去,‘啪’的声,他抱住手腕一通龇牙咧嘴。洋服男在省城是个横行的主,何曾受过这气,他竖起巴掌照魏焱脸扇过去:“鳖孙,爷削死你!”
“哎呦!”洋服男杀猪般嚎叫,一根筷子从他手心插入,掌背透出,血水顺竹筷一颗颗滴着地板噼啪作响。愤怒、痛楚使得他面目狰狞,厉喝声,洋服男从腰间掏出短刀,猱身一跃,直刺魏焱颈部。魏焱身形半倾,看似醉醺醺的跌跌倒倒,却恰好处避开短刀,接着魏焱右手搭住他腕关节使个抽打,左手的筷子顺他右眼笔直插进脑颅,洋服男一声不吭跌落在地,尺长的竹筷只露出短短的一截。
哐地一声,老刘头手中的酒吊子掉地上,他哆哆嗦嗦道:“大祸,大祸,出人命了。”
魏焱歪歪斜斜坐那,仰脖干了杯,嘟噜道:“我……的,谁都……不许……抢,雕爷……不许,你……愈加不许。”
‘呃。’打着酒嗝,魏焱又喝了几杯,然后身子一瘫醉入梦乡。
老掌柜愁坏了,瞧这场面欲哭无泪,稍稍回神,老头赶紧闩门闭窗,然后蹲地上掏出旱烟管‘吧唧吧唧’合计着。惹事的主此时正趴桌上,口淌哈喇子,鼾声如雷。莫名摊上这档子倒霉事,老刘头左思右想,越想越气,不由进厨房提桶水出来,拿瓢舀水就往魏焱头上浇。
边浇边咒道:“丧门星。”
睡意正酣,魏焱忽觉脑袋冰凉,口鼻有种溺水的窒息感,他抬起身子打个喷嚏,揉了揉脑门,有些茫然地瞅着面前的老头,问道:“咋了?”
老掌柜指指地上那具尸首:“你杀人了。”
“喔。”魏焱看看尸体,诧异道:“咋回事?”
掌柜心里咯噔下,有种不祥之兆:这后生仔要是不认呢?他要是脚底抹油呢?咋办?老头可背不起这口黑锅。
“你杀人了!”老刘头一字一板道。
“喔。”魏焱甩甩头,宿醉后脑袋疼得厉害,但对之前的片段也慢慢有了印象,他过去看了看死者,以及死者的创口,扭头对掌柜说道:“是我杀的。”
老刘头胸口憋紧的那口气顺畅开了,他搓搓手指道:“报官么?”话刚出口,就觉不妥,就觉自个不但老糊涂,而且老天真……想想后生仔那杀人手段,不禁一阵毛骨悚然。
魏焱没搭话,蹲下身子把皮箱打开,一把毛瑟手枪;一些换洗的衣服鞋帽;一个钱袋子,里面有近百枚鹰洋、龙洋,数十枚镍币、铜币。皮箱夹层,魏焱掏出一张委任状——兹任陈笠为鹅城县固寨保安警察队分巡长,落款是省城警务司。二人不由面面相觑,洋服男竟是本地新任治安官。
“报官么?”魏焱问道。
掌柜的脸皱得就像核桃皮,他清楚这娄子捅得有多大,事情泄漏的话,自个说得清、说不清都逃不脱干系,不止客栈不保,老命十之八九也是难保。‘吧唧吧唧’抽着旱烟,良久,他回应道:“小兄弟,后山有个菜园子,土松,挖起来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