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姑娘留步（3）（1/1）

再见到程月时，宋唯忍不住轻笑出声。

房间里满是药草的味道，程月微微向左边侧躺着，右脚糊了伤药，被左三层右三层包成粽子样，搭在高高的枕头上，右手揉搓着后背，不断“哎呦”出声。

看到宋唯捂嘴轻笑，她又急又气又窘迫，一下子涨红了脸，双手掩面，又轻轻抽泣起来。

宋唯长年行军在外，看惯了打打杀杀的场面，眼前这一幕，却让他没了主意，向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

程月从指缝中看到他的样子，不禁破涕而笑，鼻涕被吹出了一个泡泡，“啵”地一声爆裂开。程月自己先笑了起来，宋唯怕她又生气，不敢露笑，憋红了脸。

“我已派人去打听你哥哥的下落了，你在京中无亲无故，就先在这里住下吧，等伤势好了，再做其他打算。”宋唯先开了口。

提到哥哥，程月面色黯然，她知道宋唯说得对，自己如今行动不便，出去也无济于事，没准还会被继续当成流民，赶出京城。

“多谢将军了！”她也没有过多推辞。

与匈奴议和十分顺利，皇帝龙颜大悦，依照前言要对宋唯大加封赏。宫中的消息一出来，上门拜访宋唯的达官贵人，把将军府所在的这条街，挤得水泄不通。宋唯称病，闭门谢客。

三日后的朝堂上，皇帝当众下口谕，封宋唯为从一品镇国大将军，赐侯爵，另金银珠宝无数。

宋唯惶恐跪辞：“微臣从军以来，多蒙圣上提携庇佑，杀敌致果全为报圣上恩德，实不敢借机邀功。”

他额头满是汗珠，却不敢擦拭，依旧跪的直直的，“臣斗胆谏言：如今天下既定，四海升平，百姓休养生息，尤显军队冗余，当须尽早裁军方为上策。”

此话一出，皇帝面露喜色，却未作表示。朝堂中叽叽喳喳，议论之声不绝于耳，最终一致同意宋唯的提议。宋唯这才松了口气。

“我说，你就这么把兵权交出去了？”冯之远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想见到死的镇国大将军，还是活的宋唯？”宋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冯之远语塞，朝堂之事太过复杂，一个不小心就容易粉身碎骨。早在宋唯回京之前，朝堂上就对他微词颇多，说他有功高盖主之嫌。若不是宋唯一向谨小慎微，遵纪守法，早被那帮老家伙们吃干抹净了。

“听说圣上要赐你一座侯府，你怎么不要？”

“我说孤身一人，未有家眷，有个地方容身就可以。况且这将军府别看规模不大，但位置好啊，步行去上朝也不过一顿饭的功夫。”

“怪不得呢！”冯之远恍然大悟，看着对面满头大汗跑来的长青，哈哈大笑。

“将军，你再找几个看门的吧”，长青擦着额头的汗，气喘吁吁，“来说亲的人，快踏破门槛了，帖子都收了一箩筐。”

程月从客房款步走来，恰好听到长青这番抱怨，眉头微微一皱，又换上满脸轻松的表情，“将军能打仗，知进退，深得圣宠，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才入得你的眼。”

程月在将军府这段时间，冯之远常来做客，她脚伤好得差不多，能自己走动的时候，见过冯之远几次，因此三人彼此都很熟悉了。

“我看程姑娘就不错，宋唯，要不你就把她收了吧，断了门外那些人的念想。”冯之远嬉皮笑脸，又端起酒杯。

“呸呸呸，你喝点酒，就满嘴胡诌。”宋唯脸红得发紫，夺过他手中的酒杯。

程月倒没什么反应，抬眼看了看宋唯，二人目光对视，宋唯赶紧低头吃菜。

“我说，宋唯，你脸红成这个样子了，还抵赖！”

冯之远又看了看程月，“程姑娘，我早说了这小子不开窍，你从了我得了。我家虽不比宋将军，但金银不缺，官阶不小……”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月锤了几下，“哎呦哎呦”叫唤了几声。

酒温了一壶又一壶，三人推杯换盏，你一句我一句笑着闹着，天就擦黑了，冯之远起身告辞回家。

“你小子往常都不着家，今天怎么转了性了？”

“我爹给我定了亲，对方门第高，家教严，我日后怕是也不能随意来找你了。”他抬头看着天边的晚霞，眼里写满了哀伤。

宋唯拍拍他的肩膀，“成家好，就有归宿了”，他说话时，有意无意看向程月，“若日后你不得闲，那我就上门去看你。”

把冯之远送出门，宋唯就去了书房。他打开前天收到的那封信，从头到尾仔细读了一遍。他叹了口气，眉头皱在一起，走向床边的躺椅。

他的书房对面，就是程月住的房间，透过窗户看着那个窈窕的身影，不多时，就睡着了。

仿佛听到一阵优美的琴声，他感觉置身于一片竹林里，程月手拿花束，笑着跑进他的怀里，腼腆叫着“将军”，梦醒了。

他睁开眼，程月蹲在躺椅旁，

“将军，你醒了，喝点醒酒汤，回房睡吧。”

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程月面色绯红，像是一只水蜜桃，宋唯心神荡漾，真想尝一尝这桃子的味道。

他看着程月，有些挪不开眼睛。程月掏出帕子，帮他把眼角的泪拭去，“哭什么？”她温柔地问。

宋唯捉住她拿帕子的手，眼中水汽迷蒙。

“头疼吗？”

他摇了摇头，松开手，端起碗喝了醒酒汤。

“去睡吧。”他叹气，向门外走。

一双手臂紧紧抱住了他，宋唯全身战栗，呆呆的站在门口。月光洒在他二人身上，两个人仿佛一起白了头。

宋唯拨开腰间的手臂，头也不回地走了。有风吹进来，书房里的烛火摇摇晃晃，程月看着那人消失在视线里，大滴大滴的眼泪滑落。

一纸信笺被风吹了过来，程月擦了擦眼泪，把它拾起来，信中的内容，让她欣喜又令她失落。她收拾好书房，转身离开。

一连几日，二人都默契的躲着对方，偌大的院落更显凄凉。

这一日，冯之远的亲事，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宋唯下朝回来，就看见了冯家的喜帖。

冯家四代从军，冯之远作为将门之后，又是冯家独子，在达官贵人比比皆是的京城，身份也是高贵非常，却被公主看上，即将入赘皇家。

宋唯这才理解了冯之远那晚的哀伤，皇家规矩颇多，日后，莫说是像以前般潇洒风流，就算是出门都困难重重。

“宋唯！”一声大喊传来。

未见其人，便闻其声。冯之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