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诡镜11(1/1)
身材魁梧的轿夫冲身边的年轻人使个眼色,两人立即上前架住秦毓的胳膊,拖着她往轿里走。
秦毓挣了挣,完全动弹不得。
她干脆任由自己被拖着,配合着他们的力道,减轻痛楚,平静得如同死水。
本也没指望陈大根会被自己的胡言乱语吓到退婚。
上轿之前,她默默地望了一眼他们都没注意到的半空。
被满头长发盖住脸的女鬼,正飘在陈大根上方。
那双畸形的、沾着血迹的三寸小脚,刚好踩到他肩膀上。
陈大根脸色萎顿,难受地来回扭脖子。
秦毓心满意足,被那两人狠狠丢进轿里之后,摸黑爬到座位上坐好。
小小的窗口被卷帘挡着,她伸手挑开素色布帘,静静眺望外面。
几个轿夫走得很快,将轿抬进前院之后放下来。
大门口堆积着不少绑着红绸的木箱,穿红戴绿的胖老妇清点了一番后,目光不善地剜秦毓一眼,便凑到刚走至身边的陈大根耳旁,压低声音不知在说些什么。
“动作快点,别误了吉时。”
陈大根招招手,从看不见的轿另一边涌出许多人来。
看清他们的样子,秦毓心头猛跳。
全是看上去壮硕的男人,脸上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在夜色中尤其鬼气森森。
其中一个身材格外高大,身上背着红绸花,正是刚才在房中与陈大根一起来轿夫。
他也戴上了面具。
“唉,唉,轻点拿,里面都是贵重东西。”胖老妇,估摸着是陈壮的娘,肉疼地叫着,却也尽力将声音压低。
一行人似乎都大气儿不敢喘,六个人出列,每人挑两个木箱,站在大门口。
接着是锣鼓手,两锣两鼓两唢呐排在后头,迟迟不迈步。
他们都在等着什么。
约莫几分钟后,轿后面传来很轻的脚步声,隐约听见有气无力的“咕咕”声。
待从轿边路过,秦毓才看清,是身穿红衣的妇人抱着一只死命挣扎着的鸡。
她目不斜视走到门口,将鸡扔出门外。
“红线为桥,公鸡开路——”
“咕!”
被扔出去的鸡扑扑腾腾立起来,一头扎进门外深渊般的夜里。
“锵——咚——嘀嗒——”
乐声齐响,抬妆奁的面具人跨过门槛。
上路了。
锣鼓手陆续走出,边吹打边跳,跟普通婚事似的。
可他们走后,轿夫仍没动。
一群抬着纸扎的人跟了上去。
十对画着戏剧脸谱的纸人,都被人抱着,跟在锣鼓手后面。
一张张脸谱对着轿的正前方,腮红刷得又圆又大,脸谱下的眼珠子齐齐瞪着后头。
紧接着,还有纸扎的花篮、纸马车、纸房子、纸桌椅。
长长一列纸扎走过之后,轿夫终于抬起轿子。
摇摇晃晃地往门外走去。
斜前方,陈大根和他媳妇李爱菊徒步走着,缩头缩脑,一根红线从衣领露出来。
这两人不知套了多少个平安符。
秦毓望着陈大根肩膀上站的看不清脸的女鬼,嗤笑了下。
他们究竟做了多少亏心事?
陈家应在村子的最外边。从门出去后,走上蜿蜒起伏的小路,原本清朗的月色光芒逐渐隐去,湿冷无声。
两边杂乱的灌木皆已枯萎,倒在干裂的黄色土地上。
风在嘶吼着刺破密集的锣鼓声,一些没来得及被埋入土中的落叶随风直上,在搭了红绸的白色轿前回旋。
底下几人迎风艰难地抬轿,扑面而来的阻力使秦毓不得不稍稍往回缩。
唯一不受影响的,大概只有陈大根身上着嫁衣的那位。
她微微垂头静立,脚牢牢攀附在他肩膀上,身上宽大的嫁衣直垂到他背部。
“嘶,你快来看看,我这肩膀是怎么了?”陈大根时不时锤锤脖子,终于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对身边的胖妇人说。
“你怎么了?当家的。”女人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扒开他肩膀处的棉衣看了看,面带疑惑:“什么都没有啊。”
“什么都没有?嘶,怎么这么疼。”
不仅疼,还又冷又僵硬,总觉得连腿脚都走不利索了。
陈大根脖子僵硬地动了动,却不敢回头。
老话说,人的身上有三盏火,头上、双肩各一盏,这是人身上的阳火。只要它们燃着,鬼魅轻易近不得身。
若是都熄了,便会被鬼轻易杀死。
他的脸,被极暗的月色照得惨白。
“当家的,我们走前面去吧。”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偷偷瞅一眼秦毓,拉着陈大根的袖子就往前走。
“去锣鼓那,声儿吵,鬼都怕。”她压低声音,却在碰到自家男人的手时忽然僵住。
他的手,好冷。
她心一横,逃似的远离了轿。
秦毓目送他们钻进锣鼓队中间,前面的抬轿的顿时热闹起来。
“这是干啥去?”
“谁知道,前面可快点吧,赶紧到地方完事,半夜三更的在墓地中间走,真晦气。”
秦毓心里一动,方才只顾观察那对夫妇,忘了看周围。
四周密集的荒草变成了一个个坟包,乱七八糟的,毫无规律。
也没有墓碑与贡品,乱葬岗似的,只有孤零零的坟头,上面还有被雨淋过的沟壑、足有半人高的杂草。
“他们家结亲不拜堂吗?就算新郎死了,也可以在家拜堂啊。”
“嘘。这不是陈大嫂子心疼儿子吗?不愿意起棺,也不想用公鸡代替儿子拜堂,只能把新娘接到墓地,在墓地拜堂成亲。入洞房直接入到墓里,多方便。”高个轿夫埋头,小声嘿笑。
“哎,可怜了何家小娘子。”左侧弓着背吃力抬轿的男人长叹一声,青面獠牙的面具泛着冷光。
“嘁,不过是残花败柳而已,有啥可怜。”
“不是哥,我是说,嘿嘿,这么美的娇娘跟着陈壮那家伙下葬,可怜可惜,送给大家玩玩再埋了多好。”
“你小子,哈哈哈——”
秦毓攥着袖子里的铁钉,强忍怒意无视他们肆无忌惮的话。
她要等。
等那个唯一的变数可能带来的机会。
目光重回陈大根身上,她心底咯噔一下。
他身上的女鬼……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