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魂兮归来（1/1）

"咚~"又是那熟悉的钟声，不知是欢迎活着的人回来还是在为死去的人哀悼。

豫章书院门口，院长颜宁带着一众夫子翘首以盼，学子们则分列两旁。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顾子渊的吟唱声似乎回应着众人急切的心情。

"来了，院长，他们回来了。"一位夫子指着远处欣喜地喊道。

"嗯，诸位，随我去迎接咱们书院的英雄们吧。"院长颜宁正了正衣冠，缓步迎着李国甫的队伍走去，其余人井井有条地跟在背后，大家明白再着急这时候也不能急。

不少出征的学子刚刚哭完，少部分学子还意犹未尽，当看见书院山门整齐的迎接方阵时，大家纷纷擦干了泪水，似乎格外的坚强。

"李国甫携书院一百八十一人见过院长！"

"我等见过院长！"

看到李国甫弯腰行礼，出征的队伍也停下来行礼。

"好，回来了就好，你们辛苦了！"颜宁看着这支萎缩了的出征队伍，尽管提前知道了结果，但此时也不禁悲从中来。

颜宁袖袍一挥，大家主动退到道路两侧，而颜宁也站到一旁，腰微弯曲，拱手高喊："欢迎英雄们回家！"

"欢迎英雄们回家！"两旁的人紧跟着颜宁高声齐喊，分不清是在喊地上的人儿，还是天上的英灵。

李国甫面带哀色，缓缓挪动了步子，当初是他把这些人带出去，现在也应该由他领着这些人回来。

队伍走的很慢，很慢，似乎是故意让两边的看清楚谁在队伍里，谁没在……几百米的路程，愣是走了两炷香的时间。队伍每每走过一个学子，那位学子就会主动加入到队伍的最后，直到临近书院门口，整个队伍已经变成了出征队伍在前，迎接队伍在后的整齐模样。

当李国甫一只脚踏进书院，文钟便开始了敲响，每进一个人就响一声，直到颜宁进门，一共响了一百八十一声。这时，终于有个年迈的夫子忍不住，哭了出来。

渐渐地，哭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沉浸在一片悲伤之中。这时候，一个女学生跑到了最前头，弯身问道："陶夫子，万明道师兄没和您一起回来吗？"

不少人此刻都认出来，女孩正是豫章书院出征时在背后呼喊爱人的学子，万明道正是陶夫子的传道弟子。

面对女孩的"质问"，陶夫子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很明显，队伍里没有那就是没回来。看着陶夫子躲闪的眼光和久久的沉默，女孩子也低着头，自顾自地说了声："哦，这样啊，谢谢夫子。"

女孩转身走了，步伐很慢，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悲伤，也没落下一滴眼泪，就像一个没事人一样消失在了大家眼前，可只有经历过痛苦才知道，人在悲伤到极点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看着女同学的离去，大家都没有心情待着了，有的跟着夫子回了住处，有的去修书给家里报平安，有的眼神空洞、睹物思人。这一下子把颜宁本来想说的话都给憋回去了，可能这次对书院的打击实在有点大了。

第二天，苏亦雅照常来到了"陋室"给顾子渊请安，顾子渊早早地起了床，正在喝茶。

"师父，人死了会去哪儿？"

"去天堂。"

"天堂在哪儿？"

"人的心里。"

"哎呀，师父，说正经的！"

"额……"

顾子渊一边喝茶一边回答，漫不经心的样子着实让苏亦雅有些着急，师傅就是个大忽悠！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师父，你肯定知道的，你就告诉我吧！"说着苏亦雅就跑过去给顾子渊捏肩捶腿，吃别人嘴软，拿别人手短，这道理放哪儿都适用。

"人死了去哪儿我不知道，但是为师的家乡倒是有一种说法，可以讲给你听。"

"去哪儿，师父你快说！"苏亦雅此刻求知欲极度旺盛。

"去了阴间，过十三站，然后投胎。"

"阴间？"

"嗯，我们活在阳间，死人就要去往阴间。"

"那十三站呢？"

"第一站，土地庙。人死了，灵魂会脱离躯体，到当地的土地庙报到，就像你们入学来学院报到一样。

第二站，黄泉路。向上看，没有日月星辰；向下看，没有土地尘埃；向前没有阳关大道，向后没有亲朋四邻。

第三站，望乡台……"

"啊，师父，你的意思，人死了回去投胎成为新的生命吗？"

"嗯，可能是人，也可能是别的。"

"那战死的那些同窗们一定会投胎成人吧"

"嗯，他们一定会的。"师徒两人仰望天空，思绪又回到了出征的时候。

"咚咚咚"，书院的文钟又响起了，这段时间文钟响的有些频繁了。

"追悼仪式现在开始！"一道嘹亮的声音传遍了整个书院。

"走呀，亦雅，去祭奠一下书院的英灵们。"

"是，师父。"

顾子渊带着苏亦雅来到了广场，也只有广场能够同时容纳近千号人，不光有书院的夫子、学生，还有牺牲的英雄们的家属，大家纷纷从各地赶来，追思亲人。

穿上孝服，首先映入师徒俩眼帘的就是整整齐齐摆放着的死者遗物，和妖族的战斗几乎是留不下全尸的，所以基本都用遗物替代，每个遗物前都围着一个个小团体。

师徒俩又注意到昨天追问万明道的那名女子，她面无表情离去的样子印在了每个人的心头，今天又看见她了，还有不悲不喜，只是低着头烧纸，让人不免看的有些心疼。

相比于女子的一言不发，一些家属却是嚎啕大哭。有一对身着简朴的老夫妻，他们不是读书人，靠着种庄稼将孩子一步一步送进了豫章书院，本来可以安静地享受晚年生活，却因为战争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一个妇女，一只手牵着两三岁的孩子，一只手抹着泪水，可怜的是孩子意识不到自己已经失去了父亲。广场上这般场景数不胜数，看着苏亦雅也不好过。

"师父，我去給师兄师姐们烧些纸。"

"嗯，去吧。"

时间过了一会儿，院长颜宁出现了。

" 铭铭窘景，昭昭浩心。

伴夕相迎，作暮送行。

哀哀祭鸣，深深达情。

愿卿欢宁，保世孝敏

还请众位家属节哀！"

经过颜宁这么一渲染，场面就更加控制不住了，又是一片片嚎哭声此起彼伏，真是让人心理难受。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魂兮归来！"

噪杂得哭喊圣似乎并没有影响顾子渊抒发情感，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随着浩然正气以顾子渊为中心四散开来，广场变成了另一个世界。一件件遗物似乎有了反应，好像动了，又好像没动。

"阿芝，你还好吗？"空灵的声音立刻吸引了那位女学子的注意。

"明道，明道师兄，是你吗！"与之前的沉默寡言相比，女子此刻甚是激动，站起身子朝着万明道的遗物前跑去，左转转、右转转，不停找寻着恋人的踪迹。

一边的陶夫子听到了爱徒的声音也不禁老泪纵横。

"阿芝，你看不到我，我却看得到你，我走了，你要好好的，连同我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嗯…嗯，我会的，我会的。"女子此刻已然泣不成声。

"师父，明道不孝，不能侍奉左右了，还望师父多注意身体，明道去了。"

"好徒儿，去吧，为师以你为荣，以你为荣啊！"虽然看不见，但是陶夫子还是积极地回应着。

"爹，娘，孩儿去了，你们好好保重身体，小弟也快要娶媳妇了吧，可惜我看不到了。"

"胭脂，我对不起你，以后小不点就要满烦你了，趁着年轻，給小不点找个爹吧，我不介意的。"

……

越来越多这样的声音回荡在广场，悲喜交加的众人根本就不在意灵异不灵异，他们只是感谢还能有一次和亲人相聚的机会。慢慢地，广场变成了原来的样子，声音不见了，遗物还是遗物，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是亲人们的表情和动作又在告诉大家，刚才他们确实听到那些声音了。

"师父，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鬼魂啊！"苏亦雅此时也梨花带雨地回到了顾子渊的身边。

关山魂梦长，鱼雁音尘少。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归梦碧纱窗，说与人人道。真个别离难，不似相逢好。是啊，当然有鬼魂啦，而且会永远活在人们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