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三零四（1/1）

由铁是安洲中学初一年级寄宿班的学生，他新近获得了一个外号，叫“不多”，意思是，有点铁但是不多。

他本来跟同学的关系还算不错，自从他凭借一己之力把大家送进保卫科以后，大家都觉得他有点缺心眼。

只是起个外号，大家认为对他已经够宽容了。

他跟李天安不同班，但是同住一个宿舍——男生宿舍楼304房间。

顾名思义，304房间是3楼第4间房，但实际上它是靠着楼梯口的第1间。

304房间一共有5张铁架结构的简易上下铺，合计10个床位。其中1张上下铺横放在房间的最里面，正对着房间门口，其余4张分别排列在房间左右两边。

房间设施简陋，除了床，还是床。

整幢宿舍楼都很简陋，卫生间在房间之外，每个楼层只有一个。学生们洗脸、刷牙、洗澡、洗衣服、大小号基本都挤在同一个卫生间里进行，每个卫生间平均服务40个学生，密度大坑位少。

有些学生会跑到教学楼的卫生间解决，白天还好，晚自习后空空荡荡、乌漆墨黑的教学楼总会让人不禁想起那些月黑风高的校园传说。。。。。。

住宿条件虽然不好，但这丝毫不影响安洲中学成为恢复高考以后安洲市最负盛名的中学，各区县学生趋之若鹜，优秀生源源源不断。

良性循环，优秀的生源加上现代化的教学管理，又促进了安洲中学的发展，大学升学率和名校录取率年年高启，高考状元频出。

304的学生，乃至整个初一年级的学生，他们稚嫩而懵懂，在他们眼里，大学还是个遥远模糊的目的地。

眼前的、即将到来的关系和事物，才是他们真切拥有或者想要拥有的东西。

至少李天安是这样的。

入住304的第一天，李天安带了一只酒红色的大皮箱，穿着一身白色的夏装，看起来像个没吃过苦的公子哥，但他对简陋的宿舍条件毫不在意。

新的同学、新的环境、出奇晴朗的天气，每一样都让他感到新鲜和愉悦。

宿舍的氛围也很好，舍友们有说有笑，家长们一团和气。

此时李天安已经注意到，横放着的上下铺，它下铺的蚊帐似乎一直没有打开过。

房间里挤满了人和铁架床，光线受到阻挡，蚊帐款式老旧厚实，李天安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但他知道，蚊帐里有人。

他根据宿舍人员名单和已经认识的舍友情况判断得出，里面那人的名字应该叫做郑光。

临近傍晚，家长们陆续回家，舍友们开始讨论从没吃过的食堂的晚餐。

李天安又看了看那顶紧闭的蚊帐，开玩笑地说道：“食堂离我们这么近，可能有蚊子做的菜，郑光的蚊帐把很多蚊子都挡到食堂里去了！”

李天安的床位在宿舍左边中间上铺，紧挨着“郑光”的上铺。李天安开玩笑时，大家都听得很清楚，想必“郑光”也不例外，蚊帐里传出“噗嗤”的笑声。

李天安趁热打铁，又向着“郑光”的床位说道：“蚊帐里的同学，咱们一起去食堂打饭吧！让大家也见见你的帅气真容！”

这话之后，蚊帐里一时没了动静，大家都在等待“郑光”的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蚊帐终于缓缓开启，只见一个头发厚长、皮肤白皙的少年坐到床边，圆圆的脸上带着少许雀斑和涩涩的笑容。

他是如假包换的郑光，从乡镇小学考上来的，由于性格内向，又是头一次远离家门独自在外求学，所以报到后整整一天都被心焦、孤独、忧郁的情绪所笼罩。

类似于郑光这样的心情在新入学的住校学生中并不少见，李天安比他们提早经历了三年，所以能够察觉、理解以及疏导帮助。

虽然都是初见，但是睡在郑光上铺的那位同学好像已经有了知名度，在提到他时，宿舍里好几个人都没有直呼其大名，而是称呼他为“肥牛”。

当时在李天安看来，“肥牛”也是个神秘人物。

他的床上用品早早就铺好了，而且观感上像是已经有人在上面睡过好几天，但他本人却是行色匆匆，一消失就是一整天。

李天安还从舍友的口中得知，那是个早熟的家伙，形象做派都跟成年人似的。

舍友在描述“肥牛”的情况时，李天安的脑海浮现出了动画片里胖虎的形象。。。。。。

在球场上跟由铁发生争执的学生名叫石中叶，他也是304的舍友，两人还是同班同学。

事实上，10个舍友之中有8个同属初一年级寄宿班，李天安和另外一个舍友是名副其实的“外来户”。

在所有人当中，石中叶的家庭地址距离学校最近，所以他并不急于搬入学校宿舍。等他入住的时候，304的床位就只剩下紧靠房间门口的那张下铺了。

石中叶的床位对面是潘飒的床位，虽然靠着一扇窗户，但也靠着走廊。他和石中叶一样，家住安洲市环城近郊，但那个床位是他自己先到先选的。

当晚，宿舍的大多数人聚在一起吃了顿晚餐，饭菜都是从食堂带回来的。

“肥牛”冯标迟迟不归，个别人在舍友和外宿舍老乡之间选择了老乡做饭搭子。

从那个时候起，李天安、石中叶、潘飒、由铁、郑光等人越走越近，包括时隐时现的冯标，他们以304为情感源头建立了半铁半塑的友谊，成为活跃在校园内外的亲密“队友”和默认的“搭子”。

寄宿班的班主任是学生宿舍的管理者之一，在惊动保卫科的球场争执事件发生后，他对304格外留意，甚至产生了偏见，但他的偏见几乎都放在“外来户”身上。

简而言之，他认为李天安等外班学生影响了本班学生，所以才会有争执事件的发生，他们走得越近，变质风险越大。

这种偏见，形成了有色眼镜，变成某种心魔和执念。

一个学期过去，新的学期到来，成长岁月有如电光石火。

因为分散在安洲各处，地理距离又远，寒假期间304的舍友们极少相聚。

春节聚了聚，也没有能够把人数凑齐。

一回到学校，他们又自然成团了，仿佛有某种力量把他们聚合在一起。

平时也会有矛盾有分化，比如由铁讨人嫌的时候、郑光冲动上头的时候，冯标变身“肥牛”搞事情的时候。。。。。。过了几天，顺其自然，或者互相道歉，大家又相安无事了。

李天安被这种友谊包裹，跟小学同学的来往就变少了，有的早已走散了。牛小刚还在身边，情义也还在。其次是章效法和罗佳佳，但是他们也慢慢有了新的圈子。钟海明考上了另一所好中学，相隔两校，一个学期也见不了几回。

几回，为数不多，但是没有动摇他们的友情。他们通常都会把见面地点选择在市场路和经济路一带，带上各自的新朋友，欢聚一堂，结伴而行。

期中考试后的那个星期天傍晚，双方“联谊”结束，304一行人身着统一的古巴衬衫和短裤，或多或少提着购物袋，说说笑笑走进安洲中学，形成一道另类的校园风景。

他们每个人都购买了两套服装，每个人选择的款式和颜色都是一样的，在商场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统一换装了。

回到宿舍，由铁感觉有点累，鞋袜一脱便躺倒在床。其他人各有各的忙，潘飒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

晚上7点多，石中叶的中文传呼机响了，收到了一条这样的信息：速来沙池，潘飒。

石中叶把信息念了出来，听起来好像不妙，还在宿舍的几个人以为潘飒出事了，话不多说赶紧下楼向体育场的跳远沙池跑去，除了睡意朦胧的由铁同学。

一群男生急匆匆跑过来，把一个正在沙池旁边利用体操器械压腿的女生吓了一跳，她强装镇定，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几人环顾一周，没有发现潘飒，正纳闷，潘飒的声音从场外传了过来，“嘿！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见潘飒只是招呼，没有动身的意思，大家陆续朝他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临别，李天安对那女生说道：“你继续，别害怕，我们不是来找你的。”

潘飒正坐在附近一处水泥台阶上，他和那里暖黄的灯光一样，不太打眼。

“什么情况？”石中叶走到潘飒面前，跨踩着两级台阶对他说，“我们还为你被人欺负了呢！”

潘飒笑了笑，问道：“看到那个女生了吗？”

石中叶还是站着，表情打上问号，“哪个女生？”

潘飒朝沙池那边望了望，答道：“沙池旁边那个啊！”

其他人已经在潘飒身边坐下，排成一排，石中叶见状一边走向李天安，一边对潘飒说道：“看到了，怎么了？”

潘飒没头没尾地回答：“我说的就是她！”

“哦——”石中叶一屁股坐下，方才明白潘飒的意思，仿佛是坐下的动作起到的作用，“那你要不要过去认识一下？”

潘飒迟疑片刻，“我不知道怎么说啊！”

石中叶轻轻撞了一下李天安的肩膀，又对潘飒说：“要不让天安帮你去说吧？！”

李天安事先不清楚情况，但此刻他已经听出了八成意思：潘飒在此之前就被刚才那个女生吸引了。

李天安虽然聪明，但他对异性之间的情感还很懵懂，对于石中叶的提议，他惊诧道：“我？！”

“你学习成绩好，比较受欢迎。”石中叶说得头头是道，仿佛自己经历过一样，“你去搭桥牵线，应该不至于把她吓跑。”

李天安刚刚还跟那女生说他们不是来找她的，马上又要自我打脸，他当然不想这么尴尬的事情发生，“我不认识她啊！她也不一定认识我。”

潘飒也说：“这样不好吧？”

沉默了一会儿，石中叶说道：“晚了人家就该回去了。”

李天安想了想，对潘飒说道：“你要是真想认识她，我可以陪你过去，我不想一个人过去当说客。”

郑光从始至终没有说话，他对那个女生并不完全陌生，每次见到她，他都有一种莫名的欢喜，因此他还留意了她的宿舍和班级，以及她的名字——霍晓香。

霍晓香得知他们的来意，并不反感，也不怯场。反倒是潘飒，见了面没说几句话，就在沙池那儿跳来跳去，练起跳远来。。。。。。

等他们再度返回宿舍楼的时候，各个楼层的卫生间都已有人排起队了。由铁听闻排队情况，坐起一会儿，又躺倒在床。熄灯前，他的鼾声如常响起，洗漱之事已经不重要了。

熄灯后，由铁上铺的艾阳还不想睡，于是他偷偷摸摸在被窝里打起了手电，看起什么闲书来。这是违反宿舍管理规定的行为，而且春季用的毛巾被也不遮光。

无巧不成书，有两个宿管老师正好出现在304房前，其中一个便是艾阳他们寄宿班的班主任。

不知道出于什么根据和想法，寄宿班的班主任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说他们没有遵守作息纪律，把他们连同艾阳一起带下了楼。

不允许穿外衣，每个人只能穿着睡觉前脱剩的内裤，光着上身，站成一排，在灯光下罚站。

旁边就是外教的公寓，不知道他们见此情形会做何感想。

可能也是夜深人静担心影响其他老师和学生休息的缘故，罚站的过程没有大声的训斥。

零点之前，罚站的人被陆续放了回去，按照一定的顺序和时间间隔。

明显违纪违规的艾阳最先被放走了，想不出自己哪里违纪违规的李天安被留到了最后。

这次，李天安没有因为自己的遭遇感觉奇怪，他已经习惯了一些老师的做法。

这是李天安唯一一次被宿管老师罚站，也是最后一次，因为在不久之后，寄宿班的班主任便以维护班级利益和宿舍秩序为名，强制走读班的学生搬出他管理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