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父子争吵（1/1）
“那我换个问法，尘儿哥，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和我一起去县城里？”
“去读高中！我和你一起去！”
一直沉默着的李尘终于做出了这个答案！
姜懿愣了愣神，她笑了。
那天两人不知道怎么回去的，只觉得路上的风不再冷冽，山林间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出绚烂的百合花。
看着屋里那张似乎随时都要倒的小木桌子和刚从田里回家的父亲，现实如冷水般浇醒了李尘。家里这个条件能堪堪养活人就不错了，还想去城里读书？做梦！
“饿了吧，我这就弄饭。”
父亲的话不像是话，像是工作一天的机器没油了，该往里加点油了……
“嗯…”
李尘似乎又后悔在姜懿面前的决定了，他不像姜懿，去城里读高中就像是嘴巴一张一合就决定了这般简单。
“吃饭了…还杵那干啥？”
“哎，来了”
桌子上摆了两个大红公鸡瓷碗，年复一年的擦洗让碗上的花纹斑驳不堪；里面盛了大半碗玉米糊糊。还有个瓷盘子，上面躺着四个蒸土豆，土豆上撒了些许辣椒面。这就是父子两人的晚饭。
“还是和爸聊聊吧，看看他是什么想法。”
李尘一边喝着玉米糊糊一边想到。
“你吃三个土豆，我没咋饿，吃一个就成。”
“哎…”
“爸……”
“咋了？”
“…我想去城里读高中。”
“…………”
父子二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两人谁都没先说话。
父亲拿起他的旱烟杆子点着后一口一口抽了起来，火光在黑暗中一明一暗，烟雾笼罩了父亲的脸，李尘想看看父亲，却怎么也看不清，仿佛父亲融入了这间土房，随着土房一起融入了泥巴路……
“去城里读高中？”
过了许久 父亲的烟抽完了，他仿佛忘了刚刚儿子说的什么话，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嗯..”
“那可要花不少钱哩！”
“哎，咱这个家，你也清楚，莫说闲钱，咱爷俩每天能把肚子混饱就算是好的嘞！你喜欢读书，给我争气，这是好事，以前在村里上小学，去镇上读初中，家里搂搂裤腰带挤挤牙缝也还过得去，现在你想去城里读高中……”
“不是你爹我不让你去，是家里实在是拿不出这个钱唉……”
李尘眼泪已经在打转了，抓在裤子上的两只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想想办法嘛，我真的蛮想去！”
家庭的现状把李尘的自尊践踏得一文不值，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争取一下，他冥冥之中感觉他这次如果没去，他肯定会失去点什么，失去什么呢？那是他内心深处把他破碎不堪的心缝缝补补的天使。
“想办法？要是有办法我会不让你去念书？老子不是那种人！老子难道不想我的后人能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
“你以为我愿意把你困在这个穷山旮咔？”
父亲哭了。
浑浊的泪水顺着父亲粗犷的皱纹滑了下来，那么重的眼泪竟还是没有带走那些藏在皱纹下的泥沙，为什么呢？
李尘依稀记得上次看到父亲哭还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是妈妈走的那天，父亲坐在堂屋里嚎啕大哭，像是一个走丢了无助的小孩。（妈妈会在后面介绍）
那天开始，父亲老了，一夜之间头发白了大半，腰再也直不起来了。（大家都说那是父亲哭出来的）
现在父亲又哭了，跟上次不一样的是 这次他只是不断的流着眼泪……
“那关我什么事啊，我只是想去读个书我怎么了？我也不想一直窝在这山里啊！”
“娃儿嘞，”
“这都是命哎……”
这一刻李尘彻底爆发了，他嚎啕大哭，凄惨无助的哭嚎声在山里越传越远……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去上学！！”
李尘几乎是嘶吼着冲父亲说出了这句话，然后起身就往外冲去了。
一直到跑出去，李尘都没有发现他碗里的糊糊远比父亲碗里的稠……
屋内父亲的腰似乎更低了，就好像他的头已经磕在了桌子上……屋内只剩下肆无忌惮的黑暗和父亲那压抑着的一声声的哽咽。
李尘沿着泥巴路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自己再没有一点力气，直接闭着眼躺在地上，发出阵阵止不住的抽泣。
“哎！你躺这儿干啥，咋还哭上了？”
只见一个人穿着袖子快到手肘，裤脚到小腿肚子的衣服跟裤子朝他走来，他站起来擦了擦已经哭红的眼睛仔细一看，哦！是邓昊，他在村子里最要好的朋友！邓昊对谁都看不顺眼，唯独对李尘，他几乎什么都听李尘的。邓昊家住在村尾的一个小茅草屋里，跟他已经快八十岁整日瘫在床上的奶奶相依为命，可以说整个村子里除了李尘家，就属他家是最困难的，所以他俩能玩到一起似乎很合理，又不太合理。
“问你话呢？啥好事儿啊，还能给你整哭了？”
“滚蛋！你个哈皮！”
李尘被他逗得也不哭了，爆了几句粗口。
“你才哈皮！到底在哭啥，给我说了让我笑笑呗！”
李尘懒得跟他拌嘴，把事情给他讲了一遍。
一向话多嘴炮的邓昊难得沉默了下来，邓昊连初中都没有上过，更别提高中了，家里的原因让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这使他不能理解李尘为什么要哭，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不应该说话。
只是坐在李尘身边，和他一起看着远方……
李尘家中，老李依然坐在那桌子前，他很久都没有动一下，要是看到他偶尔颤动的眼皮，真容易让人误以为他死了。
“老李！这黑灯瞎火的屋里咋灯都不开一个？”
“你咋来了？吃了没？我给你做点？”
老李终于肯动了，他一边站起了身，一边把桌子上的煤油灯点着了，可他稍微一愣神想了想，又俯下身把煤油灯盖灭了，然后转头去墙角找到电灯的开关，把挂在墙上的电灯打开了。
随着昏黄的灯光照亮屋内，原来是姜懿的妈妈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盘四个煮好了的荷包蛋。
“尘儿呢？出去玩儿了？”
姜母一边问一边把盘子放到桌子上。
“你说你来就来还带啥东西！”
老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姜母说了。
“哎……孩子正年轻，困在这山咔咔里确实太可惜了，你这当父亲的也尽你最大的力了，不怪你，也不怪尘儿。”
“要怪就怪这个世道吧。”
“我在家里听咱女儿说尘儿答应了她要跟她一起去城里读高中，那可把丫头高兴坏了，在家里蹦蹦跳跳就没停过！”
姜母一边想一边说着，脸上还挂着回味般的笑。
“呵呵，我就说那臭小子怎么突然非得要去城里上学了，原来是有个好伴儿了！”
“可我这情况你也看到了，确实是没那能力供他再读书了，供不起啊！”
“我来就是帮着你解决着事的嘞！我在家听我女儿说了我就知道你爷俩肯定商量不好，我给丫头弄完饭就立马过来了，这不，鸡蛋都还是热的嘞！”
姜母一拍桌子，爽朗的说道。
“咋能要你帮！平时尘娃子三天两头就去你家玩留你家吃饭，已经够麻烦了，现在遇到这么大个事，我咋还好意思让你帮？”
老李皱着眉认真说道。
“你听我说啊老李，我不仅在帮你，我也是为我那丫头想嘞，这丫头现在去城里上学，她一个女娃子身边没人照看可怎么行！要是尘儿也跟着去了，那我可就放心咯！”
“那……那你想怎么帮哎？”
老李不确定的问道。
“你看这样行不行，尘儿的学费我家里帮着出一半儿，剩下的你出，他在学校就跟着咱丫头一起吃饭，咱丫头吃啥他就吃啥，你放心，肯定不会把尘儿饿到了！”
姜母说完沉默了一会儿一咬牙连忙接着说
“还有尘儿的住宿费，咱家也帮你给了，你就负责他一半的学费，可以吧！”
父亲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忽然站起，然后又坐下，又站起，像是身上爬了蚂蚁一样难受，他的嘴一会儿咧开一会儿紧紧闭上，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最后父亲挺直了腰杆站起来，在姜母错愕的目光中狠狠得跪在了地上，冲着姜母连磕了三个响头……
深夜，李尘还是回到了家，远远的就看到家里亮着的灯光让他很是疑惑，刚进屋。
“你去城里读书吧，好好读，用心读，更要好好对人家懿儿。”
还未等他开口，父亲便说出了这个消息，说完这句话的父亲仿佛耗光了身上所有的气力，瘫坐在椅子上，眼睛死盯着那盘鸡蛋。
“啊？”
“为什么？”
父亲没有回答他，他顺着父亲的眼光看到了那盘他在大饭盒底下翻到过的鸡蛋。
他无声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