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向死而生（1/1）

秋城基地，被怪雨摧毁之后，已经是一片狼藉，门口的铁门敞开，上面有抓痕和破坏的痕迹。

纪鸣与绘宁十指相扣，他们只身走进这个已经毁掉的基地。末世里有基地新建，也有基地毁掉，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

“这里，真的会有人幸存吗？”绘宁突然有些怀疑，距离怪雨和他们来这里的路程，已经过去了一周多，绘宁不觉得一个被丧尸包围的基地，会有人活下来……

即使幸运，又能活下来几个人。在同伴的死去，伴随着不停歇的丧尸威胁里，这样艰难求生，其实也是随时有可能死去。

“会有的……”纪鸣像是回答绘宁也是在安慰自己，“对他们多一些希望吧。”

“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多好的时代，我也知道，每天都有大批大批的人死去，这片蓝星有很多陆年那样的人，可也有很多，像我们这样的人……”纪鸣眼中闪过悲怆，走进这里，他才明白父亲口中具象化的伤亡惨重，是什么意思。

绘宁不明白纪鸣和他舅舅的感情，但是她能感受到，纪鸣在难过。

“只要一息尚存，我们就一定要把基地里的幸存者揪出来。”绘宁坚定道，“纪鸣，我会一直陪着你，在死亡到来之前。”

“宿主，警报，大批丧尸在秋城基地内部。”迟玉传递给绘宁监测的结果。

绘宁拿起了武器，她就像这个末日里最后的玫瑰花一样，悲悯地看着横尸在基地道路上的同胞。

有母亲死去的时候，还抱着自己的女儿在怀里，比起她的面目全非，她的孩子就好像只是睡在了她的怀里，但再也醒不过来了。

绘宁缓慢而坚定地走过尸体丛林，而纪鸣也是每一步都走得压抑沉重。

没有人可以被末世豁免，死去的人死去，活着的人折磨。

天地之间，秋城基地唯一的活人气息，只有他们两个，而他们四周，是埋伏着的丧尸群。

“纪鸣，别放开我的手。”绘宁突然道，她相信迟玉的判断，如果没有隐匿剂他们可能进入不了秋城基地的内部。

绘宁和沾染着隐匿剂的纪鸣，就好像是凭空消失在了丧尸的判断领域里。

走了大半个小时，纪鸣带着绘宁进入了一所还算是隐秘的房子。

“这是哪里？”绘宁看着眼前这个暖白色的建筑，但是面积不大，不明白为什么纪鸣要带自己来这里。

纪鸣打开了门口的密码锁，就好像对这里分外熟悉，“这是我母亲的房子，就像纪家一样，夏家也是在自己的住宅领域上修建的避难所。”

绘宁了然，走进了夏凌竹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秋城基地的电力通道已经报废了，房子里只能依靠微弱的日光照明。

不过他们走了没两步，就被人拦住了去路，冰冷的枪口搭在了绘宁的背上。

几乎是遇到危险的一瞬间，绘宁正要动手暂停时间，却被纪鸣按捺了动作。

“是我，纪鸣，瑰城基地负责人。”纪鸣的声音骤然响起，而搭在绘宁身后的枪械也放下了。

就在绘宁的意料之外，放下了枪的人，崩溃地开始哭了，声音低沉却绝望笼罩。

“表哥。”纪鸣呼唤着其中的一个人，他的语气很轻，似乎是害怕打搅了眼前的人给自己喘息解脱的机会。

绘宁的手心朝上，打开了自己的照明灯。夏惇和他身旁的男人泪眼的模样，都暴露在了他们眼前。

夏惇忙着擦干净眼泪，不想自己的脆弱太过明显，“你们终于来了……”他的语气里有一种劫后余生。

“抱歉了。”秋见洺对着绘宁道歉。

绘宁微笑着，把照明灯交给了他，自己又掏出来一个新的，“谨慎一些，我能理解。”

“这位是？”夏惇问着纪鸣，毕竟绘宁对他来说是一个生面孔。

“我的爱人。”纪鸣一点也不脸红地交待了绘宁的身份，而绘宁的则是偷笑了一下。

秋见洺看绘宁的眼神复杂了一些，毕竟，在这个时代相爱，可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纪鸣对于在这里遇见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意外，秋家本就是秋城从前的政方高层，与夏惇亲近也很正常。

发生什么，经历什么，对于见证这一切的人，都是难以讲述的伤疤。

“秋城基地本就面积不大，容纳不了太多的避难者。而秋城作为最早沦陷的城市之一，有大量的感染成为丧尸的感染者在城内游走。”秋见洺就像是回忆着什么一般同他们讲述。

“原本一切还算是在可控的范围内，我们只保持一周接收一次避难者的频率。而上周，伴随着怪雨的降临，病毒扩散在基地内部，从一到二，再到整个基地……所有人都在感染，所有人都要死的……”秋见洺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眼中也是迸发了恨意和悲伤。

“只有极少数人，活了下来，躲在基地的某个角落。”夏惇总结着这个故事的结局。“我父亲在他意识尚清醒的时候，给瑰城基地发送了求救，还好你们来了。”

绘宁与纪鸣对视一眼，“你父亲怎么了？”绘宁问道。

“他被雨水融蚀，受了伤后伤口发炎，没有药品，一直在高烧……”夏惇有些泣不成声，没有人知道，在怪雨降临的前一天，他还在跟父亲置气，因为他觉得可以自由选择爱的人，他觉得父亲的话里是在让他放弃少年人第一次心动的对象……

可是他错了，父亲只是希望他为自己的人生做好决定，而不是要求他一定要走什么路。雨幕下，是他的父亲一路保护他，来到了这个房子。

绘宁轻轻叹气，“带我去见见他。”

夏惇的眼泪还在淌下，是秋见洺提醒了他，就像绘宁和纪鸣从未松开的手那样，他们也一直没有放下彼此的手。

跟着他们的引路，仅有照明灯的光下，绘宁见到了秋城基地的首领夏川，他如今就好像是一具冷掉的尸体般，只有微弱的呼吸，随时会死。

纪鸣的呼吸一窒，他无措地走上前，看着昔日疼爱自己的舅舅现在就这样躺倒在床上，身上是溃烂的伤口。

他就像幼兽一般，和夏惇一样，红了眼眶。

绘宁把灯举到眼前，观察夏川的伤势，“宿主，他伤得极重，甚至出现了器官衰竭，仅靠灵泉水只能治愈外伤是不够的……”

“那怎么办？”绘宁问道，眼前这个人无论是对于秋城还是瑰城基地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而且，她也不想看到纪鸣伤心难过。

“宿主，您仅剩的积分点可以折扣兑换消炎药剂，但是您的余额会归零。只能完成关于这位首领的任务，才能获取新的积分。”迟玉道。

“没有折扣吗？这也是任务的必需品吧？”绘宁有些古怪。

“已经是折后价了。”迟玉精打细算，好吧，绘宁只能忍痛消费一把。

绘宁把灵泉水的喷雾给了纪鸣，又亲自给夏川服下了消炎药剂，那么一小瓶，已经是绘宁的全部家当了。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夏川原本灰败的脸色红润起来，伤口也在他们的注视下愈合。

“这……”夏惇看着这一幕，瞪大了眼睛。

而绘宁则是在做完了这一切后，才觉得在这片窒息悲伤的氛围里，有了些喘息。

“行了，看见就够了，别多问。”绘宁不希望去解释什么，反正只要结果是夏川活着给他们一个真相，让她完成任务就够了。

纪鸣则是给夏川喷洒灵泉水，恨不得一瓶都用完，丝毫不心疼。

绘宁这才意识到，这位舅舅对绘宁来说很重要。那么上辈子，在没有她的帮助下，纪鸣见到的应该是垂死的舅舅，他会有多难过？

下意识地绘宁拉住了纪鸣干燥温热的手，“他已经没事了，这些药剂够了。”纪鸣这才停下按下喷雾的力道，站在绘宁身侧。

夏川在他们的注目下，缓缓睁开眼，而这一幕被在场的四个年轻人注视着。

“爸！”夏惇的声音里还有哭过的沙哑。

“舅舅！”纪鸣有些后怕的喊道。

夏川挣扎着起身看见自己身上愈合结束的伤口，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这是？”他分明记得把斗篷给了夏惇，自己被雨水融蚀地肌肤溃烂……

“爸，是纪鸣的女朋友救了你。”夏惇赶紧解释着。

夏川的眼神停留在绘宁身上，而绘宁也与之对视，那是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绘宁突然觉得或许没有人能藏过他的眼睛。

“夏川首领，您好，我是绘宁。”绘宁介绍着自己，礼貌地笑着。

“绘宁？你的父亲是不是绘停山？”夏川突然问了一个让在场众人都匪夷所思的问题。

而绘宁的表情也是凝重了一片刻，她倏然笑了，灿烂而释然：“是。”

“不过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和我的妈妈一起。”绘宁又交待了一下，反正她已经当了孤儿十几年了，说起这个也不会太伤心。

夏川怔然，复而又微笑着，“孩子，或许他们并不是简单的时间上的死亡。”

绘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但是显然问不出什么，绘宁也就不问了。

“舅舅，秋城基地已经沦陷了。”纪鸣陈述着这个结局。

夏川皱着眉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复而又抬起头来，强打起精神：“可斯病毒的力量，太过可怕了，它无孔不入，也无药可救……”

“基地内病毒最开始传染，是来自于两个年轻人，他们进入基地的那一刻，那个男人就咬伤了检查的人员，然后病毒以我们无法想象的速度爆发了……”夏惇回忆起那一幕，觉得太过荒谬了。原来数以万人的死去，只需要那么一步。

“是谁？”绘宁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秋见洺给了绘宁一张相片，“是他。他进入基地很蹊跷，但是他手上有一枚古怪的能源结晶，所以我们给了他准入资格。”现在他们才开始后悔，如果没有起别的心念，或许不会导致这个悲剧。

而绘宁则是被相片上的男女所震惊，是冯诀和柳姝，他们居然不仅来到了秋城，还害死了这么多人。

绘宁有些脱力地垂手，“我知道那枚能源结晶是什么，那是来自变异丧尸的精神体。”纪鸣痛苦的眼神和绘宁接触，他已经后悔了，不该救他们，或许在一开始，他就该杀了他们。

“孩子，不必忏悔什么。每一个基地都要走向灭亡，这只是末日里的时间问题。”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绘宁和纪鸣脸上的痛苦后悔，已经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们认识他们？”秋见洺问道，他所有的家人除了他，都已经死在了这场灾难里，甚至他的母亲在被咬伤的那一刻，求他在她没有感染成为怪物前了结了她。

纪鸣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而绘宁则是手心越发冰凉。

“为什么不杀他们！”秋见洺怒红了眼，但其实他更恨自己，为什么要做出接收他们避难的决定。

“对不起。”纪鸣道歉，他好像做错了很多事情。

绘宁抿紧唇，冷漠的面容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事情有因终有果，在这个闭环上，怪同伴没有意义，杀了他们，救下别的幸存者才能让逝者安息。”

“我不是……我也是罪人……”秋见洺崩溃着捂着头，他忘不了家人死去的模样，忘不了被父亲送到这个房子时，父亲说的话。

他说，秋城的未来在他身上，所以他们赴死只是为了让秋见洺活下去，重建秋城。

绘宁很少经历这种场面，有人自责不已恨不得以死谢罪，有人死里逃生依旧悲伤难过，还有的人无能为力颓丧。

“孩子，秋城基地的核心处，还有一块能源结晶，那是这么多年来维持秋城能源供应的基石，你们把它和夏惇，秋见洺一起，带去瑰城基地吧……”夏川交待着，就好像是后事一般。

“那您呢？”纪鸣问道。

“没有一位首领，会抛下自己的基地逃走。绘宁，感谢你让我不至于那么狼狈地死去，还给我留了一份体面。”夏川望着绘宁和纪鸣，眼中是欣喜的。他想，纪鸣终于找到了他的蔷薇。

“夏惇，我知道你已经有了可以陪伴你一起走过末日烟云的人，我很放心。”夏川看向自己的孩子，他最后的牵挂就是怕他们过得不好。

“爸！您为什么不走……”夏惇不明白，明明他们都可以活下去了，为什么他非要选择和这座基地一起埋在黄土里。

夏川眼含泪水，笑着：“我有太多太多的同胞死在这里了，我怎么能逃？你们才是秋城的未来啊……”

夏川赶走了他们三个人，留了绘宁在这里。

“为什么？”绘宁问道，她不理解这种所谓的伟大和信仰，活着明明才最珍贵。

“绘宁，活着有时候对有些人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有时候对有些人来说，死了才是一种解脱。我撑到现在，就是放心不下纪鸣和那块能源结晶。”夏川解释着，他眼神里是慈爱的。

“你的父母，是这个时代里的意外，但他们也很伟大……”夏川透过绘宁的眼神里似乎在看别的什么。

绘宁试探的目光触及夏川：“他们，真的回不来了吗？”

绘宁仰面，从小到大，她都被称为幸运儿，抽中了命运的上上签。高贵的出身，美丽的容貌，足够多的财富，但是她没有家人很多很多年。

“孩子，他们会永远爱你，不论时间，空间，虚实……”夏川只能这么告诉绘宁，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吃了很多苦才能走到这里。

“谢谢您。”绘宁的语气里有了哭音，在很多个日夜里，只有一座冰冷的别墅陪着她，她一直在想为什么只有她没有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