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但求无愧于心(1/1)
两个月的光阴尤为漫长。
大昱都城中上至德辉帝,下至布衣百姓,头顶都是一片乌云,朝中大臣每日皆是惶惶不可终日,尤其是上朝时,更是诚惶诚恐。
粮草,兵士源源不断地送往前线,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街头巷尾,茶楼酒铺,谈论的话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战争。
一会儿是羌陵人要退兵了,一会儿又是峡鲁关快守不住了……惶恐像瘟疫一般在整个大昱蔓延。
次日,天空下起了毛毛小雪,这也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阿鸢立于长乐殿的潇露亭中,这才刚刚入冬,阿鸢就早已裹上厚厚的裘袄,两个月的休养,阿鸢已是恢复得差不多,但仍不能过劳,她将手伸出亭外,任凭柔软的雪花一片一片落于她的掌心。
阿鸢不曾察觉到,远远的山丘之上,有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痴痴地望着她。
翊炀他学精了,不知是中秋之夜那顿皮鞭,亦或是因为父亲的“教诲”。他不再傻傻地跑去长乐殿外苦候,而是直接找冷蝶如询问阿鸢的近况,实在思念便只是远远地看着。
凛烈寒风裹挟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匆匆赶至大昱西北角的北绥,顺带悄悄捎去了一些消息。
北绥乃大昱最险要的边关要塞,北绥以北便是蛮族羌陵,也只有这样冰封雪飘的日子,戍边的将士方能察觉到季节的更迁,北绥一年到头大都只是沙石覆盖的不毛之地,环境极其恶劣艰苦。
一顶白色帐篷内氤氲着淡淡墨香。
“师父!”
帐篷的门帘毫无征兆地被掀起,闯进来的是一个少年,跟在他身后的是刺骨的寒凉和打着旋儿的雪花。
“祁勋,你已及弱冠之年,处事怎还如此冒失?”
赵子固并未动怒,也未抬头看闯入的少年,只是俯在案前继续念着他的书法,笔锋苍劲有力,是他这个年纪武将中少有的风雅。
案前的少年,浓眉大眼,眉宇间透着股灵气,身着一袭棕色短袄,是北绥男子常见的装束,他头顶上,短袄上尽是雪花。
“师父,徒儿今日听说了一些事。”祁勋气咻咻地喘着粗气。
赵子固仍旧是那副神情,气定神闲,提笔挥墨。
笔锋劲挺,力透纸背。
祁勋定睛一看,宣纸上赫然写着两个字——忠义。
“忠义?”祁勋立时显得愤愤不平。“师父,难道您尚未听说?圣上在朝堂上是怎么说您的吗?”少年气不打一处来,愤怒道:“什么天高皇帝远,什么占山为王,在文武百官面前这般随意怀疑您的忠心……”
赵子固将毛笔轻轻搁在笔架上,“祁勋,你就这般肆无忌惮,大声抱怨,不担心隔墙有耳?”
“我又没有说错什么,我偏要大声说!”祁勋一脸倔强,还当真将声音提了一个度。
“师父,您一腔忠肝义胆,为了大昱苦守边关,可圣上竟说得出这般言辞,还要让世人如何看待您?难道师父十多年的忠心就这样埋葬在北绥的沙石下吗?”祁勋将脸挣得通红,显是动了真怒。
赵子固静静看着祁勋,就像看着一锅腾腾烧开了的沸水。
“我赵子固不求流芳百世,但求无愧于心。”
“可……师父……你为圣上苦手北绥十多年,到头来连半句好话也没有,这样的君主值得?”
赵子固蓦然想起了什么,不紧不慢问道:“祁勋,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为何要拜我为师学武功?”
祁勋开始努力搜索童年的记忆,那年的他只有八岁。
“嗯,我记得,我说要保护娘亲。”
“那是十三年前的事了,现在总也不会有人欺负他,而你也是北绥军的副将了,今日为师再问你,你为何每日还这般刻苦练武?”
祁勋挠了挠头,他着实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半响。
“我张祁勋自八岁那年便跟随师父勤学苦练,不愿枉负师父对我的苦心栽培。”祁勋的回答信誓旦旦。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嗯……若有朝一日建立功勋绩业,成为一代名将,可告慰父亲在天之灵,亦可更好赡养娘亲。”
“还有什么?”
“嗯……嗯……想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可以保护她……”
祁勋越说越没底气,谈及成家娶妻之事,更是讪讪。
唉——赵子固长叹一声。
祁勋有丝紧张,他听出师父言语的失望,但他不知师父想要听到何种答案。
“祁勋,你终究还是太年轻。”赵子固微微摇了摇头。
祁勋刚想反驳些什么?赵子固又道:“你跟随为师,征战疆场多年,若让你独自带领北绥军出征,直面羌陵蛮族,你可惧?”
“何惧?”祁勋脱口而出。“如若带兵征战,祁勋定竭尽全力,绝不辱没师父的名誉。”祁勋眼中尽是诚恳。
赵子固闻言,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祁勋不解其意,疑惑问道:“师父,您这样问祁勋,是不是峡鲁关有什么风声?”
“没有,顺口一问罢了。若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说罢,又展开一张空白宣纸。
“嗯……师父……我……”
赵子固瞥见祁勋有些踌躇的双眸,便知徒儿有些心事,毕竟祁勋这孩子性子最为率真,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半点都藏不住事儿。
“说吧,何事?”
“是这样的,师父,我想回白露镇探望娘亲。”儿子回乡探亲,本是再寻常不过之事,不过作为戍边将士,显得有些奢侈,更何况又是这样一个战乱动荡时期。
“难得你孝心一片,早去早回”。
“是,师父!”没想到师父竟这么爽快答应。祁勋立时喜上眉梢,欢天喜地出了帐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