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留字待归（1/1）

魈静静地看着荧，瞧着她都快走得没影了又回转过来，忽然有些忐忑。

荧折了根竹枝，蹲在屋门口写写画画。魈的角度看不见她在写什么，不自觉伸长了脖子。等到荧拍拍手又走了，魈才跳下屋来。

浮土浅浅，只见地上写着“待归”二字。

魈一时不知她是何意，本是要任荧走的，但踌躇片刻又跟了上去。左右白日里鬼怪蛰伏，虽然还有魔物肆虐，但鞭长莫及，撞见了再杀也不迟。这么找着理由，魈就心安理得地跟着荧下山去了。

一路上倒是很安全，荧没有再遇见送亲路上那些让人害怕的魔物。只是湿润的泥地有些狼藉，隔几步路就容易踩到些滑溜溜的东西。

荧走得颇有些艰难。

绝云间离最近的城镇都很远，魈平日里不需他物，所以并不在意，可是荧走了半日都还没走出石林，就有些难受了。

她寻了一棵大树坐下，捏着疲累的腿脚，想抬头瞧瞧天色。枝干乱摇，却是正逢山谷间刮过一阵大风，荧冷不防被什么东西砸个正着。她痛呼一声，揉着额头定睛一看，地上正滚着几个黄中带红的果子。

荧疑惑地眨眨眼，揉了揉被砸痛的额头，捡起果子去水边洗了洗。果子香甜，汁水丰富，又可果腹又能解渴。荧感叹着自己运气好，却砂树上掉日落果，可能是飞鸟从别处带来的吧？

荧左右望着，却不知魈站在树梢上，躲藏在树叶之后偷偷看她的反应。唤风的手印一松，风便弱了下来。

她应当没有起疑吧。

休息了片刻，荧又往前行去。

前方光更亮些，好似是山谷出口，荧松了一口气。山谷里尽是溪水小潭，土壤湿软，沾湿了她的鞋袜。绣花鞋底都粘了厚厚一层泥土。

希望山谷之后是平原吧，路能好走些。

头顶是云雾缭山，穿过那一线天的山谷之后，荧眼前一晃，晕得她忍不住去扶身旁的山壁，结果摸了空，反倒踉跄了几步。

荧左右环顾，愣在当场，望望天又望望地，青天白日的难不成撞了鬼么？山谷呢？山壁呢？禹水呢？这和地图不一样啊？

虽说她希望着走出山谷便是平原吧，可这也太平原了吧？连她身后的山谷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她正站在平原中央似的。引着她向东南行去的禹水断流似的人间蒸发，一点水渍都没留下。

往身后望，还能望见远山直插云霄，往前看，却是一些巨大的建筑遗迹。周围毫无人烟迹象，反倒隐隐听得几声鬼哭狼嚎，荧小脸发白，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魈站在遗迹高处，也发现了自己的问题，唇抿成一线，显得懊恼。

空间通道还是做得太明显了些，忘了在她身后放个障眼法，地形上没有什么过渡，竟是把荧吓住了。最近的城市还有些距离，如果停在这里，就不能在日落之前进入镇子了，会很麻烦。

荧正踌躇间，遗迹后方绕出个背柴的樵夫。虽有些怕生，但这荒郊野岭却再无人可问，如今见着一个人，荧自然是不能退缩了。

她上前喊住了人：“你好？”

那樵夫停了下来，身体朝她侧过来，草帽边沿压得极低，看不清脸：“……你好。”

“嗯……请问，此处是什么地方？”

樵夫的声音很低：“归离原。”

归离原——冀州，荧想起了《九州山河志》里的描述，两相对照，终于有了些脚踏实地的感觉。那么之前所在的峭壁山谷便叫做绝云间了。原来，传说中绝云间乃仙人居所竟是真的。

“那么，附近有城镇吗？”

“有。”

“是顺着哪个方向走呢？”

那樵夫便朝前一指，荧抬头对着太阳的方位辨认了一下，大概还是在东偏南一点点。

“您也是要去那里吗？”

“嗯。”

“您可以把我带上吗？我不认识……”

“好，走吧。”

荧也没想到竟然这样顺利。想来是冀州的民风相较徐州更为淳朴，随着问话也慢慢放下心来。

斩妖除魔他是很在行，眼睛一瞪便能瞧出个一二三来，但这弄虚作假……他是真虚。直面荧单纯的眼神时，魈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他平日就不怎么开口，此刻更是惜字如金，抓着背篓的手有些出汗。

樵夫沉默得很，看样子似是不欲多言。荧也就不多搭话了，只是仔细留心着来时的路，以免被带偏。

归离原地势平整，土壤相较于绝云间也更为干燥，荧走起来却不比在山谷间轻松多少。因为樵夫走得有些快，荧跟得稍微有些吃力，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偶尔小跑几步，勉力跟上。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走过了历史的遗迹。荧四处看着，估摸着这遗迹至少是千年前十二古国那个时期留下来的。

这曾经是一片巨大的宫殿群，但是看那倒塌的半部穹顶就能将当年宏伟风采窥探一二。岩石风化，那些精美的雕刻都已经被时间模糊了容颜，难以辨别，偶有几个标志性的花纹还能证明它们曾经属于那个时代。

“……快到了。”樵夫说道。

荧也远远瞧见了民居聚集，天已近晚，炊烟遥遥升起，指引着归家的人方向。同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在田里劳作了一天的男人扛着农具三三两两地往回走，路过樵夫和荧身边都用试探的目光打量。见荧点头微笑，那些人也一点头，回以笑容。

樵夫又压了压帽檐，加快脚步走了一会，居然停了下来。

他头也没回：“我还有事，便送你到此，不同你进城了。”

“啊？好的，谢谢您带路了。”

“告辞。”

樵夫一点头，便拐了个弯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诶，您住哪里啊？等我安顿下来……”

“不必。”

人影消失得很快，几乎要跑起来。荧疑惑地目送了他。

转头瞧着眼前的城镇，荧苦了脸，趁着天色还亮要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了。

她可不想露宿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