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汉家胡人子（1/1）

宴饮过后，李隆基玩心大起，命人撤了案台，摆上樗蒲，玩了起来。安禄山虽然没有准备，可兜里带来的钱也不少，只是眼看着杨国忠跟皇上玩的越来越大，心里不免紧张起来。

杨国忠看李隆基言语间颇为夸赞安禄山守土有功，不免心中暗暗不爽，几个军营一年到头花钱如流水，朝廷吃喝拉撒都得管，他们没事打一仗，皇上就赏个没完，自己费心费力充盈国库，捞不到一个官职不说，还得给他这么个只知道打仗花钱的胡人无赖，实在不甘，他戏谑道：“安将军，怎么冒汗了，输不起了？”

安禄山还未答话，李隆基道：“禄山，带的钱不够了跟朕说，朕赏你便是。”

安禄山满脸堆着笑，先谢过陛下，正想着是接受比较好，还是拒绝比较好。杨国忠又道：“万岁太偏心了，赢我的钱，倒赏给安将军。”

李隆基对着玉环、玉瑶等人说：“你们看看，看看国忠，举国上下有几个比他富的，倒跟禄山小气起来了。”

杨国忠故作委屈，顺着皇上的话，说道：“皇上又笑话臣，臣那点年俸都不够安将军的军队吃一天的。”

安禄山听不下去了，心直口快道：“杨中丞几张嘴，边关多少张嘴，这有什么可比的。”

杨玉瑶插嘴，对杨国忠道：“是呀，哥哥，你跟那些粗人比什么，他们要吃多少苦呢。”

安禄山心说这娘们虽然说话不怎么好听，可也不是完全没脑子。

没想到杨国忠夹枪带棒，话锋还是对着自己穷追猛打，揶揄安禄山的出身道：“我们这桌都是沾亲的，安将军钱要是不够，去颖王那桌吧，正好你们都是节度使，有话聊，免得你在，我们这桌说不了体几话。”

安禄山看了看李隆基，皇上正搂着杨贵妃不知道说什么呢，显然也不可能给自己解围，他情急之下，也未细想，道：“我为陛下守护大唐疆土，与颖王一样是陛下的儿子。”

杨国忠捧腹大笑，他像是得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新闻，同身边的姐妹道：“还是安将军会贴关系，他说自己是咱们万岁的儿子呢。”

李隆基和杨玉环听到杨国忠在吵，纷纷转过头来，杨国忠又顶着一张谄媚的脸，对李隆基道：“万岁，安将军说要认您做爹。”

安禄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李隆基饮了不少酒，已有些昏沉，迷迷糊糊道：“儿子？朕的爱妃怀上了吗，怎会多一个儿子。”

杨国忠哈哈大笑，道：“万岁，是安将军，安将军啊，他造谣呢，说他是您的儿子，您还不快治他的罪。”

安禄山不想坐以待毙，连忙从座位上起身，跪在李隆基脚下，搂住李隆基的裤腿，恨不得把脸贴在皇帝的脚面上，他道：“万岁，禄山乃寒门出身，身为边关小将之时，曾是万岁赐我不死，禄山有机会报效朝廷，也全是圣上恩赐，禄山真心觉得，自己就是大唐的儿子，就是万岁的儿子，求皇上，不要治孩儿的罪。”

李隆基被他们这么一闹，清醒了一点，杨玉环递他一杯清茶，他抿了一口，又将茶杯递给杨玉环，道：“禄山我儿，快起来吧。”

杨国忠和安禄山几乎同时惊呼：“万岁。”

杨玉环跟姐妹们也对视了一眼，场面一时难以应对。

只听杨国忠不依不饶道：“万岁是你父皇，那你母妃是谁？”

安禄山抱着李隆基的腿还未松手，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桌子底下杨国忠的靴子。随后，满脸表情装的犹如哀伤的鸿雁，看向李隆基，道：“求父皇，赐我一母妃吧。”

李隆基醉了，他只想到安禄山一个胡人将领竟能如此真情实感、为己所用，不免开怀，他道：“朕最宠爱的将军，当然是朕最宠爱的贵妃之子。”

众人面面相觑，杨玉环哑口无言，那安禄山，比自己要大上十几岁。安禄山犹如一只笼中的困兽，他只能谢恩，没再多言。杨玉环同情这位将军，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做这样的选择，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说是被杨国忠逼的，也毫不夸张。她道：“皇上乏了，我陪皇上回去歇息。你们尽兴。”

安禄山没再对别人讲一个字，他望着杨贵妃搀扶李隆基离去的背影，腹腔深处发出低沉的怒吼声。他紧紧地闭上自己的嘴唇，走出殿外，在夜晚中，在骊山上，吹风醒酒。

他看到一座豪华的木制仓廪，悠闲而舒适地伫立在骊山开阔的半山腰上。他想，如果幽州也有一座这样的仓廪，装满了最先进的武器和丰盈的粮草，养上数万匹日行千里的宝马，那该多好。

吹着长安温柔却夺命的寒风，他想念营州那片肥沃的黑土，想念刀子一样直白的冬雪，想念夏天满山遍野开出的紫色的喇叭花和黄色的野菊。

行至一处凉亭，他看到长长的白色回廊上，嵌的是都护府从夷族收缴来的玉石。他自嘲那些龙啊，鱼啊，心说：“我当你们是什么宝贝呢，给人家洗澡池子当陪衬来了。”曾经尘土飞扬送它们来长安的场景，成了安禄山心中沉寂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