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衔土诉衷肠（1/1）

杨玉环红着眼，跟杨玉瑶坐在寝殿中。“姐姐，你以为我在这后宫里，真如外面传的那般千娇百宠吗？别人不清楚，难道你们还不知道。我跟屋外梁上挂着的那只樊笼中的金丝雀有什么区别，你们还指望我能拦住皇上，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妹妹。”杨玉瑶恨铁不成钢地拉住还在为难、不肯松口的杨玉环，劝说道：“如今已经到了什么时候，哥哥还不是为你着想，皇上若真的离开了皇宫，你还能有一天安生日子吗？这些年你受专宠，宫里多少女人想要你的命？皇上前脚走了，后脚你一命呜呼，皇上顾得上你吗？”

“姐姐。”杨玉环道：“你说的这些，我心中早已有所准备，皇上自然是顾不上我，我不过是后宫里的一个点缀，没了我，换一个点缀也是一样的。万岁决定要做的事情，我怎么能横加干涉，若我参政获罪，下场非但不会比死于她人之手更好，到时候更会连累哥哥和你们，如今世人都要说，前朝后宫，互相勾结，如果我真的参与此事，做实了外面的传言，那么先赐我死的，恐怕就是皇上了。”

杨玉瑶被杨玉环气得摇头叹气，道：“现在哥哥不是怕你连累他，是想挽救我们杨家的生机，你怎么安生日子过久了，就变成木鱼脑袋，皇上是大树，我们都是缠在树上的藤蔓，若不拼尽全力去维护主上的命，朝廷变了天，太子登了基，一切就都白费了。杨家的鸡犬从前如何升天，往后便要如何落地，到时候任人拔毛宰割，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杨玉瑶停下来，看了看杨玉环的表情，只见杨玉环用手扶着桌角，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她接着说道：“妹妹，你我自幼丧父，都是尝过失去依靠是什么滋味的人，你更应该懂得，今日一切，来之不易。你从前有皇上宠着，又有哥哥在前朝当官护着，谁也不敢动你、得罪你，你可以不理国政，安心做你的贵妃，吃喝玩乐，随你心意，现在那个安禄山来砸饭碗了，你难道不心疼你怀里抱着的这个金饭碗吗，你想再尝一遍小时候的苦头吗？寄人篱下还是流落街头？你可想好了？”

杨玉环想起从前种种，两行泪珠顺着脸颊扑簌流下，下巴挂不住那水珠，一滴一滴掉在杨玉环的衣襟上。她道：“姐姐，安禄山本是皇上心腹，我比他小十几岁，还要给他当母妃，你不知道吗，我在这宫里，本就没有意志可言，不是我不理家国，是那家、那国，根本没有我杨玉环置喙的地方。世人尽看着我享福了，他们不知，我依然是寄人篱下，仅此而已。”

杨玉瑶气急了，骂道：“你这个傻子。我怎么有你这样窝囊的妹妹。今日你无所作为，来日有你后悔的时候。”说完，她起身便走了。

她着急去找杨国忠，得跟他商量别的对策才行。

杨玉环看着虢国夫人愤然离去的背影，她一边擦掉眼泪，一边思索自己的处境。

从前与皇上闹过两次红脸，两次皆被赶出宫去，如今，族人要她出力，劝阻皇上不要离宫亲征，她张这个口，便是要赌上往后的恩宠开罪于皇上，她不张这个口，便是赌上家族命运，落个不管族人的名声。

孰轻孰重，一杆天平在她的心中摇摆不停。杨玉瑶的话，一声一声，如战鼓，如洪钟，一直回荡在杨玉环的心中。从前尚可明哲保身，如今情势之下，确实应该找准时机，探探皇上的口风。

高力士陪着刚与兵部议完事的李隆基，来到杨玉环的寝殿歇息。夜幕笼罩，宫灯星星点点。他从外面将二人的屋门关严，守在不远处。非常时期，他不敢休息，不但安禄山多次进宫，对这里非常熟悉，更怕有别有用心之人趁乱刺杀，嫁祸反贼。

他听到屋内似乎传来李隆基不悦的叱喝与杨贵妃的低声的啜泣。

月光如烛，在云间躲躲闪闪，忽明忽灭。

第二天一早，他服侍李隆基用过早膳，披上紫金大氅，准备上朝。行至院中，杨玉环披着单薄的外袍，头发散着，不像往日里，梳得整洁油亮，她的脸和嘴唇上挂了层霜似的白，眼神疲惫，眼珠泛红，对应着昨夜的哭声，满脸憔悴。她圆润的白藕似的胳膊拉住李隆基，道：“万岁，求求您，不要去。”

高力士看向李隆基，李隆基那张坚定的脸上泛出怜悯的神色。高力士心惊，隐隐觉得贵妃要坏事。

不料李隆基又在一瞬间心意已决，挥手拂过杨玉环的手，没想到，用力太过，把没有防备的杨玉环直接推倒在地。

杨玉环摔倒在地面，顾不得身上传来的寒凉与疼痛，连忙回过身，抱住李隆基的腿，又哭了起来，嘴里还在戚戚地念着：“求求万岁，不要去，不要丢下玉环，带上玉环一起好不好。”

李隆基蹲下身来，欲扶杨玉环起身，他眼中充满了怜爱与愧疚，失去了方才的决绝与坚定。他看到杨玉环的嘴唇上沾了土，用手帮她轻轻擦掉了，“让朕看看，嘴里还有没有了？”杨玉环乖巧地张开口，给李隆基瞧了瞧。“你说说你，这是干什么，快回屋里去吧。”杨玉环不肯动，李隆基只好脱了大氅，披在杨玉环身上。

高力士看不下去杨玉环这个做作的样子，看她为了儿女私情耽误皇上国本正事，气得将脸扭到一边，不看他俩。

杨玉环凝着愁眉，提着泪目，含情脉脉地看着皇上，不肯放手，李隆基又道：“朕要去讨伐国贼，带上你，朕还如何领兵打仗？”

杨玉环道：“我可以化妆成士兵 ，陪在陛下左右。”

李隆基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又这么美，朕要照顾你，保护你，让朕带你去军营里吃苦，朕怎么舍得呢。朕昨晚与你说的很清楚了，你要相信朕，朕一定会回来的。”

杨玉环道：“圣上必然克敌制胜，可是臣妾，臣妾想随身伺候皇上，臣妾害怕一个人在宫里待着等消息。若是圣上不愿意带着臣妾，臣妾宁愿以死相随。”

“你......你怎么威胁朕。”李隆基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高力士忍不了，走过去，压着嗓子，对李隆基说道：“万岁，时辰快到了。该走了。”

李隆基听到高力士的提醒，还是执意将杨玉环送回屋内。杨玉环又将厚重的大氅披在李隆基身上，为其系好带子。她双手环住李隆基的腰，舍不得他上朝就像舍不得他走一样，就算皇上身上的沾染的屋外的凉气透到自己身上，也依然能够感觉到那副躯体给她带来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