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雨夜弃皇城（1/1）

高力士对皇上的女人，向来是态度分明的。万事以皇上为先者，他认可；万事以己为先者，他敌视。

从前一直觉得杨玉环是个心细如发，颇懂揣摩圣上心思的人，如今看来，在皇上和国家的利益与她自己以及她整个家族的利益之间，她选择了自己和杨家。

这个女人不惜以皇上的名声和国家的安危为代价，为求保住他们自己的荣华富贵，陷皇上于不仁不义，恐怕是留不得了。

殊不知，国破家败，他们什么都保不住。

高力士不怕死，不怕为皇上死，也不怕陪皇上死，但高力士怕，皇上真的为了要跟贵妃继续过娇奢的日子，而放弃正确的选择。

安史乱贼已经闹了半年多了，霸占东都，虎视眈眈地觊觎着长安，皇上若还是无所作为，宫中变天就是早晚的事情。如果皇上行差踏错，那么这个皇城可以依靠的就只剩太子了。

高力士久久地凝望着延英殿外的台阶，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名的旋涡裹挟着不由自主地旋转起来。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了，春寒被一场又一场淅淅沥沥的雨浇透，悄悄地溜走。柳絮落在湖面上，飘了一层，顺着风的方向，四处横流。有三四个宫人，撑一小船，拿着网子，划到湖水中央，慢慢地将它们打捞起来。

白天阴了一整天，宵禁前，长安城里飘起了蒙蒙细雨。商户早早地关了门，行人匆匆赶回了家。夜幕降临，朱雀大街上一片寂静，只剩角落里的虫鸣萤飞。

高力士已经将皇上要乘坐的马车准备妥当，杨玉环下午喝醉了，李隆基抱着杨玉环上了车，宫女们前呼后拥的为两人撑伞，待皇上贵妃安顿妥当，一队人马快步往九仙门行进。宫中回荡着马蹄踏水和车辙在石板路上滚动的声响，雨扑簌簌地下着，像是天河在这里漏了一块，要永远下个不停似的。

守门的将士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皇室的人和车在夜晚中一起出宫。

待宫门重新关好，内苑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能听到雨滴汇聚在地上，又缓缓流向低洼处的流水声。

其中一个守门的将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望了望马车离开的方向。心中暗暗设想，天气这样不好，不知道这些王公贵人，急着赶出城去做什么。

马车上摇摇晃晃，赶上下雨，又不便疾行，杨玉环觉得不舒服，一个翻身，差点掉在地上，她一动，把身边的李隆基碰醒了。

李隆基刚刚合眼，看杨玉环醒了，伸过手，轻轻在她身上拍了拍，说道：“爱妃。”

杨玉环睁开眼，不明白自己怎么在车上，问道：“万岁，我们这是去哪？”

李隆基神色为难，不愿开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玉环，我们现在去你的老家剑南。”

“啊。”杨玉环小声地惊呼了一句。

走了。离开皇宫了。

她脑海中飞速地思索，这次的离开意味着什么。她想，如果陛下是御驾亲征，礼部必然要安排祭天、祭旗的，陛下下午尚在饮酒，怎么晚上就在路上了，难道，难道是逃跑？她心脏剧烈地跳动，回忆姐姐之前跟她说的话，不是说好了，只要皇上不离开皇宫就可以吗？怎么如今，要跑到剑南去。

她小心翼翼地问：“万岁，我们还会回长安吗？”

李隆基满脸的忧虑与疲惫，却也不失温柔的回答她：“当然了，待我军剿灭安禄山那个叛贼，我们就回去。”

“他已经到长安了吗？”杨玉环问。

李隆基摇摇头，说：“现在还没到，不过，快了。”

杨玉环心中不是滋味，缄默不语。李隆基安慰她道：“河东之臣，多皈依叛军，朕率亲兵南下，是为了集结西北和剑南的兵力，剿灭叛徒，爱妃不要担忧，朕自会庇佑你与族亲。”

杨玉环整个人靠在李隆基怀里，她心疼皇上，心疼这个守护、爱戴了自己很多年的男人。李隆基的肩膀，于她而言，像泰山一样雄伟，像父亲一样可以依靠。

众人夜里冒雨出门，颠簸赶路，直到了第二天下午才停下来，准备歇息。各人包里私带的吃食都分得差不多了，到了晚上，皆要吃行军的大锅饭，皇亲贵胄们的怨怒情绪，直接达到了浪潮的最高处。

李隆基听闻帐外一片喧哗，让高力士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高力士才回来，一一向皇上禀明。

公主出门的时候，淋了雨，路上不方便换衣服，又加上一夜未眠，感了风寒，临行太急，也未叫太医准备药石，问丞相求药，丞相说得到了有城池的地方才可以给公主安排；

王妃、皇孙们吃多喝多，总要排泄，行军赶路，一刻不歇，早就憋得受不了了；

皇子们吃不好睡不好，跟丞相理论，为何要弃城逃跑，应当守城卫国，丞相说......

李隆基脸色深沉，问道：“丞相说什么？”

高力士如实回答：“丞相说——你们现在跟这叫苦连天，行军这点累和麻烦都受不了，还妄想守城，皇上若不指名道姓地带上你们，你们现在只有缩在宫墙根儿底下哭天抹泪、恨天骂人的份，少废话了，谁想送死就回去，我不拦着。少带一个人，就少一份累赘，你们都走便是了。”

杨玉环在边上一五一十地听着，她蹙着眉，觉得哥哥这话，说的太过分了些。皇上当着她的面，心中五味杂陈，却也没说什么。

高力士脸色倒格外阴沉，眉目间似乎藏着狂风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