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惠妃生辰宴（下）（1/1）
惠妃生辰日至。
此时的云缃绮正在御厨房中慢慢悠悠地做菜。
圣人一日只进两餐，白日里朝堂事忙，惠妃娘娘这朴素的生辰宴自然就放在晚间办了。
本就只有八道菜，云缃绮又是裴尚食认定的天才，姚司膳并未派掌膳来帮厨，非但一切叫她亲力亲为，自个还搬个凳子，在一旁瞻仰学习，美其名曰“监工”。
“以往御厨房里将葵菜和虾子结合的菜式并不少。可这两样都是滋味淡又不易相融的食材，总给人丁是丁卯是卯的感觉，四娘这菜，倒将两者融合得极妙，果真天才。”
这彩虹屁对云缃绮很是受用，可这道菜放在现代，并不算什么天才巧思。
只不过就是将秋葵一分为二，再在里头酿入虾泥、鱼籽、淀粉制成的虾滑，上锅蒸煮后淋上蒜蓉麻酱汁，一个一个整齐排开，就恰有千帆逐浪行的架势。
按这个思路还能做油面筋虾滑、响铃虾滑、总之虾滑酿万物！
这道“逐浪行”是冷盘之一，另一道“点绛唇”是云缃绮在奉县按照东北辣白菜的腌制法，腌的辣菘菜，就是吃个甜辣酸咸的复合口味，开开胃。
反正现下也是个猪头模样，又有柳先生的药护体，她边摆盘边偷吃，时不时还递给姚司膳和周围的掌膳们一块。
结果就是大家央求她留下这坛辣白菜的同时，也要把方子写下！
果然，女人都逃不过甜辣风。
接下来就是四道热菜。
昨日姚司膳抢着要学的那道“枕包金”，其实就是改良版惠灵顿牛排，培根换成火腿、菌菇土豆泥换成芋泥、牛排换成羊排，层层卷起再包上酥皮、抹上蛋液烤制，就大成！
绝代双骄，也就是双色剁椒鱼头，剑南州特产的青红二色剁椒酱往鱼头上一铺，要的就是个喜庆夺目的效果，眼睛和舌头都要享福。
偶谢花的灵感来源于糯米藕，只不过把酿在其中的糯米，换成了滋味更鲜的螃蟹肉，撒入其上的桂花糖汁，自也是换了奉县口味——橙酱。
最后一道归园田居，只是很简单的酸笋炒腊肉，质朴却又浓香呛人，是云缃绮关于奉县的独家记忆。
掌膳甲：“这四道热盘由繁入简，由鲜至酸，由皇家玉馔到平民小餐，无不体现着四娘的巧思与海纳百川。”
掌膳乙：“枕包金与偶谢花虽都色泽金黄、内有乾坤，可一个酥脆，一个甜糯，交相辉映，实在是妙。”
掌膳丙：“绝代天骄与归园田居，倒是菜如其名，一个入世，一个出世，但都有叫人挪不开眼的魄力。”
低头准备主食和汤羹的云缃绮顿觉加入了夸夸群，这几位姐姐，会吃、会做，还很会说呢。
“姚司膳，你这会咋不夸夸我？”
姚司膳没搭腔，御厨房里突然就静得针落可闻。
“夸，再夸你就要上天了。”裴尚食冷着脸走了过来。
“还有你们，这宫里可不止惠妃娘娘一位主子要用饭，都围着她，难不成你们的灶台自己会炒菜？”
掌膳甲乙丙全没了方才的惬意与诗情，连声致歉，小跑着回到自己位子上去了。
云缃绮停下了揉面的手，瞄了一眼头都快要埋进米缸里的姚司膳。
“躲什么躲？”裴尚食一把将姚司膳拉到云缃绮面前，“你代我行监管之责，竟吃得满嘴辣油，不如这位子换她来坐？”
姚司膳笑：“也不是不行。”
云缃绮抬起头：“大可不必。”
裴尚食这才瞧见了她那张肿得猪头似的脸，“你，你这是？”
云缃绮：“我昨日说过了的，请您拭目以待。”
裴尚食无语：“……你果真是个奇女子。”
随后，又见她从袖里掏出块绣花软纱来，“若是圣上传召，你便将这面纱戴上，免得被人诟病有碍观瞻。”
云缃绮点头谢过，这纱粉扑扑、滑溜溜，上头还绣着两只追蝴蝶的狸奴。
怎么看都不像是裴尚食会有的东西呢。
“你笑什么？不要还我。”裴尚食伸手来夺。
云缃绮赶忙塞进自己袖里。
姚司膳在一旁看得乐呵又羡慕道：“尚食的面纱，从来不轻易示人，四娘，她是真的欣赏你！”
云缃绮听了这话，感激之余，也有些心酸。
饶是裴尚食将自己的一生献与内宫尚食局，他们还是觉得她的脸“有碍观瞻”。
这鬼地方！
做了这顿赶紧跑！
云缃绮又低头开始擀面，却听裴尚食道：“这道绿丝绦和柑之如饴多备下些，怕是惠妃娘娘那处有客。”
姚司膳却有些不解地问道：“从前惠妃娘娘生辰宴，皆是与圣人二人同庆，怎会来客？”
裴尚食看了眼满脸好奇的云缃绮，眉头皱了下，将姚司膳叫了出去。
云缃绮把那擀面杖推得飞快，琢磨起来，“看来这是有秘密瞒着我。”
她细一想，万一这客人影响了自己的正事，那可就不妙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胡乱抹了把手，听墙角走起。
“京里都在传，那位崔少府，怕是快不行了……”
“难怪…”
才躲到两人后面，一下就听到这样的噩耗，云缃绮急得眼泪珠子不住地往下滚，竟忘了自个是来打探秘密的。
“裴尚食，崔少府，可是崔寔？”
裴尚食眉又皱了下，语气生硬道：“安心做你的菜，此事与你何干？”
是啊，与她何干？她是崔寔什么人呢？
全京城都知道他要死了，偏生薛砚说他们打了一宿的叶子牌。
看来崔寔，是下定了决心，不与她再产生任何瓜葛，连要死的消息，都瞒着她。
云缃绮的泪，突然止住了。
既然崔寔命不久矣，贡橘的事怕也是再难劳心劳力，能不能成，全凭她云缃绮了。
云缃绮将泪抹干。
她转身入了御厨房，那面，擀得就更起劲了。
不一会，绿色的宽面条被她捞出，绕缠在特制的屏风餐饰上，屏风左右是两口小井模样的味碟，里头盛着麻辣和五香两种蘸水，这便是菠菜蘸水面——绿丝绦。
此时那道‘柑之如饴’也已功成，甜香的荸荠与柑子、粳米一同熬煮，再放入少量蜜糖，便是这世上最暖的汤羹。
一如她与阿寔在奉县时候，那段平淡又窝心的时光。
一切就绪。
“叮铃铃”的传菜铃声响起，裴尚食和姚司膳便领着宫婢将这一桌佳肴，奉往惠妃所在的向辉宫了。
云缃绮松了口气，滑坐在灶台边，望着炉灶里头跳跃着的火星子。
“灶神爷保佑，但愿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