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禁制(1/1)
此时镜鬼微微屈了下手指,掌心化出的雾状戾气沿着红绳向下蔓延,很快就将铜生包裹其中,在一旁逼迫出了人形。
铜生的表情一言难尽,身子周遭萦绕着淡淡的黑雾,仿佛架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刀。
他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目光是看着俞喻之的,话却在问身旁的镜鬼:“我能不挖吗?”
铜生是物灵,生来与阴鬼恶怨之气为相反的两极,他若是去挖人家的坟,便是主动去招惹怨灵,那些怨灵可不像他这么善心,沾染上身就如饿死鬼扑食,指不定能把他啃得多干净。
俞喻之看了一眼镜鬼的神情,见他受戾气所束缚浑身僵硬着不敢动,看不见,便主动替他传达:“那应该是不行的。”
铜生这边要谨防漂浮的戾气伤到自己,还要为等会是否能保住自己性命担忧,情急之下他忽然想起俞喻之身上佩戴的血银,辟邪驱祟之物,又怎么会让区区怨灵伤着她?
他宛若看到了生机。
“主人。”
铜生笑得谄媚。
俞喻之眼角猛地一跳。
“你有血银,不如你来挖,也就是费点力气的事。”
“......”
俞喻之不知俞家养着铜生这样的物灵目的在何,既没武力又无谋略,嘴还碎,关键时刻不能独当一面就算了,还拖你下水。
这会真不是俞喻之心狠,只是阴鬼之事她这身子真沾不得。
“身子弱,挖不得。”
铜生不甘示弱。
“守族规,挖不得。”
镜鬼见这两人一唱一和,着实没了耐心,霎时掀起狂风,身子一闪便来到俞喻之面前,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血银护着你又能怎样,杀不了你我也有千万种方式折磨你。”
俞喻之觉得这手如三尺寒冰般冷,随后便感到脖子上传来的痛意,镜鬼用指尖划破了她的侧颈。
“......”
她没说不信。
镜鬼垂眸睥睨,薄唇冷冰冰吐出几个字:“你们一起挖。”
俞喻之不情不愿走到铜生身边,就见他满脸愁绪:“早知道不来送你了。”
她心想下阴间有铜生作伴也挺好,俞家是时候要换一个物灵守护了,这家伙又没什么用。
看着这一片几乎找不到空隙落脚的坟堆,俞喻之提了个建议:“倒是不用每处都挖开,你要找的东西兴许在那边。”
她指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边际处。
镜鬼走在两人身后,默着声,似在探究这话真假。
俞喻之说的当然是假话,她怎么知道那朵花在哪个棺里,这话是为了拖延时间。她细想了想,镜鬼为何一定要她去找那朵花?兴许是她和那花之间有某种联系,镜鬼得靠她找。
还未等镜鬼回复,俞喻之便催促:“走吧。”
她抬脚正要往远处走时,只觉身子被人一提,转眼间迈出的那一只脚就落在她起初指着的边际之地。
那一脚,正正好好踩在了一处倒塌的碑上。
俞喻之心一惊,条件反射般往后退,随即向墓碑鞠了一躬表示歉意。
“哪处?”
镜鬼寒声问,嗓音中的耐心不多。
俞喻之本来想着走过来也能拖不少时间,只是忘了这阴鬼是一家,这地限制不了镜鬼的法术。
这下没办法,当真要去挖别人的坟了。
俞喻之瞧了一眼刚刚踩过的墓碑,碑上的字磨损得厉害,辨认不出,还残留着自己鞋底的泥土,荒凉中更显凄惨。
对不住了。
她不得不蹲下身,朝那堆土伸手,忽然间,手背像被人极轻地碰了碰,紧接着耳边响起似从远处传来的声音。
“俞喻之。”
施晏温。
虽有些含糊,俞喻之也瞬间辨认出了那嗓音。
忽然就在将死的昏暗中看到了点光,俞喻之差点腿软蹲不住。
施晏温你在哪啊?你再不来我这条命就要给别人了!
“转动血银镯身上的封字,于净鬼,然后转身。”
施晏温的声音再度响起,就像是他往她这近了半分,声音听着清晰了些。
俞喻之手放在坟土上,假意扒了扒。
身旁的铜生惜命,始终不肯往坟上挖土,只是抠着脚底下的泥。
俞喻之用身子挡着,伸手去摸银镯,半天才找到封字。
她不知这里原来还能转动。
镜鬼似乎看出了些端倪,冷声问:“你能感应到东西在这里?”
俞喻之只觉身后的压迫又多了几分,镜鬼见她沉默,寒声催促;“快点!”
她抬眸,指尖转动字封的瞬间转身,心中莫名冒上一股火,伴随着银镯震鸣,她朝脸色惊愕的镜鬼喊:“他娘的!都说了我不挖人家的坟!”
刹那间,天地间涌动血红的驱煞之气,压得躲在暗处的阴鬼隐隐痛苦嚎叫,俞喻之挥手,银镯的血红锋芒朝四面八方袭去,瞬间荡平方圆十里的嘶鸣。
“俞...俞喻之?!”
铜生还在一旁玩泥巴,再抬眼看清眼前的景象时,俞喻之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邪祟上身吗?
近在咫尺的镜鬼被驱煞之气分割为上下两半,身子飘荡在空中,血肉之间可见森然白骨,片刻后那两截身子如同纸一样飘然落下,落到地上成了灰,被风吹散。
俞喻之晃神片刻,再清醒时铜生站在她面前挥着手,嘴里一个劲喊着她的名字。
两人似乎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镜鬼已经灰飞烟灭,铜生拍拍俞喻之的肩膀安慰:“好了好了,我们安全了。”
就如同上次在万符囚地那般,铜生总能说出像是预测到什么的反话。
不远处徒然出现一面镜子,万符囚地里的鬼就这样黑发掩面红衣着身站在其中。
他缓缓抬手,冲着俞喻之鼓掌,整整三下,一举一动之间显得诡异僵硬。
“就...”
铜生声音颤抖,刚想说什么又霎时语塞。
三下声响完毕,顿时从镜内钻出数千根银丝,像数千条淬毒的蛇,争先恐后地想要去撕咬两人。
“施晏温!”
银丝飞来之际,俞喻之直觉施晏温就在不远处,脱口而出他的名字。只听轰然一声,施晏温负手站于她身前,周遭源源不断的灵力化作一道屏障,将那千条银丝抵挡在外。
银丝就如同被烧毁,化作白烟随风而飘。
待烟尘散却,镜鬼却消失不见。
铜生一声咒骂,随后便腿软坐在地上。
“这下总安全了吧。”
他双手往后一撑,察觉什么不对劲,挨着人家坟了,一声嚎叫后又蹦着站了起来。
俞喻之只觉疲惫至极,视线有些模糊,朦胧间看到施晏温转身过来,脑袋里忽然有一瞬的画面,施晏温穿着喜服掀起她的盖头。
真奇怪,她明明还没跟施晏温拜堂,哪来的掀盖头。
抵挡不住的困意袭来,俞喻之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施晏温像是早有预料般伸手扶住她,那具没了意识的身子就这样顺势倒在他怀里。
短短的一瞬,施晏温蹙了下眉。
旁边的铜生见施晏温极轻瞥了一眼自己,立马读懂了其无言之意,化作铜钱傍上身。
以前他极为讨厌旁人说他身上有祥瑞之气,他是枚招运的铜钱,这样一听,他像是个吉祥物。
经历这一遭,铜生忽然觉得安安静静挂在身上当个吉祥物也不错。
俞喻之再睁眼,就见头顶红帐轻晃,耳畔隐隐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转头,只见一个人影在床前晃了晃,随后便听到细温的声音:“主人,她醒了。”
俞喻之坐起身时,见一绿衣女子正在同施晏温说话,施晏温站在窗前,随着他转身,那绿衣女子便身影消散于房内。
施晏温身上并未穿喜服,依旧是那身修身的黑袍。
外头,夜半三更天,房内红烛照着喜字。
这是施家?
“有人替我们拜过堂,朝天城内无人知晓你失踪。”
施晏温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与俞喻之隔着一段距离。
俞喻之点头,转瞬记起件事,她偷看一眼施晏温的脸色,随后问道:“那你现在要杀我吗?”
取灵根,才是施晏温娶她的真正目的。
只是新婚当夜新娘子就死了,这样是否有些不妥,对施家名誉也不太好。
俞喻之自觉这个逻辑十分在理,刚准备开口说服,随后便听到施晏温道:“得先解开你体内禁制,才可取出灵根。”
禁制?
半响后,施晏温说:“这道禁制,能保你的命,但也在消耗你的命。”
俞喻之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禁制,能保人,同时却又能吞噬其生命。
见她皱眉,施晏温开口解释:“保你,是无论在你受多重伤时都能吊着你最后一口气,只要在禁制承受范围内,所有伤害于你都只是皮肉伤,不会致命。”
“而消耗的,是你的魂体。”
俞喻之闻言,忽然心一惊。
消耗魂体?
那若是被禁制耗死在这具身体里,岂不是就等同于彻底消失于世间,连阴间都去不了?
俞喻之不明为何这种禁制会出现在一个废物的身上,忽然又记起这具身体并不是生来残废,其灵根毁于两年前。
施晏温:“你应该能猜到,这禁制跟两年前你灵根被废有关。”
那场意外里,俞兆惨死,黎雪裳修为废半。
可至今,都无人知晓那场意外是何人所为。
那场意外,也彻底让俞家沦落至今。
施晏温抬眼盯着她:“解开禁制,你就能知道你想知道的。”
俞喻之此时沉默不语,她在想真正的俞喻之是否魂体已经消散,联想其灵根被废后的种种颓废行为,估摸着最后也是猜想的结果。
并非原主心里颓废,而是后来其魂体根本无法支撑起她清醒的意识。
可自己为何会在原主魂体消散后来到这具身体里?
她是怎么死的?
俞喻之这才发现自己对在不周山上陨落时全然没有半分记忆,只知道,自己死了。
这是为何?
忽然涌现一堆问题,俞喻之思来想去,确实如同施晏温所说,只有解开禁制才能解答这一切。
现在有个最大的问题。
俞喻之问:“怎么解?”
施晏温看她一眼,道:“三生物,可解万道禁。”
确实有这个说法,三生物解万道禁,可从未有书籍记载,三生物具体为哪三物。
俞喻之完全出于好奇,便问:“该怎么找?”
施晏温神情淡漠:“你无需知道太多,与我一同前去找就行。”
说着,他手中凭空出现一个银镯,是俞喻之手上那只。
“此血银已经达到了八层封,很快便能化灵。”
施晏温将那镯子丢回给俞喻之,提醒道:“血银的每层封驱煞之气用法不同,别乱动。”
俞喻之在其中多少听出点说她没见识的意思,虽说当狱卒三百年来确实没亲临过什么大世面,可大多数知识她于孤虚宫中看过,也在那几个资历较老的神仙那道听途说过不少。
此时她有些不服气:“我知道怎么用!”
施晏温起身,随后身形一晃,便消隐在房中。
人走了,偏偏还留下句轻飘飘的话。
“那你还转反?”